純美蘋果園
跑團活動區 => 苍空之下的高塔 => 網團活動區 => 冻土之花 => 主题作者是: 不朽食物 于 2022-04-18, 周一 01: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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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如此拥挤。
早在“你”诞生之前,那座倒悬在我们脚下的金字塔,那座缄默之主的陵墓就已荒废。
被囚禁的、被封印的、被隐藏的,伴随着天狼星下落,祂们从更深处的幽暗中升起,余波将芦苇地毁于一旦。
无归的、徘徊的、挣扎的,再也没有无边无际的芦苇田供他们耕种,再也没有十五重的门扉赐予他们试炼,再也没有可畏的阿米特吞噬他们的灵魂。
这是生者与亡者共存的时代。
他们诉说,他们倾听,被撕裂的帷幕下,孕育的不仅是喜悦,更是悲哀。
这将成为你的责任,亦将成为你的负担。
倒悬的陵墓或是倒悬的太阳,永恒的徘徊或是永恒的终结,一如既往,天枰的守护者,将要称量心脏与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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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回去!”
你面前的怨灵嘶吼着,数百年的煎熬早已将他的人性扭曲,本应是人类的脸上只留下空洞,双臂之上布满刀刃,双腿从腰部便开始裂开,脚步仿佛动物的后肢般扭曲。
你眼前的亡者已经不足以在被称之为人类,它的心早已被阿米特吞食,它的名也残缺不全,只留下对无法再记起的人的怨恨和对自己的折磨。
对它来说,唯一的救赎就是被封印在你的天枰之中,以获取短暂的安宁。
在正午的阳光下,伦敦的小巷中,你跨坐在安普特的背上追逐着这名怨灵。
“我——!”嘶吼声在小巷中回荡,“我还有仇要报——!我还有仇——要报——!”
你不能放它离开,不远处就是人头攒动的大街,若放任已经显现的怨灵冲入人群,恐怕会造成难以想象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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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轮转,生死亦然。
正午的太阳是拉神的视线,但那视线被凡人所建起的楼宇所遮拦。
巷道中的阴影逐渐伸直了脊梁,仿佛要将人间从拉神眼中藏下的黑暗,吞入更多鲜活的生命里。
但在那尚未被巷道完全吞没的光辉下,闪烁而过狼头与人身的倒影。
死亡的阴影滑过地面,就像飞鸟掠过太阳高挂的天空。
“你必须停下!”
奔逐的脚步声中,响起一位男孩清澈的声音。
原来那好似某位神祗的倒影,只不过是一个骑着巨大胡狼的小男孩的影子。
男孩的肌肤就像丰收的芦苇田那样美,但束尾的黑发与清澈的赤眸却又带来死亡的预兆。他上身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用金色的腰带绑缚着中间竖直开口的黑色裤脚。
他的外表明明有着英国本地族民的痕迹,可穿着却像是从另一个国家到来的异客。
“已经够了……痛苦,已经够多了。”此刻坐在胡狼身上的男孩紧紧握住拳头,他因为灵魂的痛苦而感到悲伤。
然而,那心脏处只剩空洞的怨灵不再回应——它又怎能回应?
“安普特,我们得帮帮他,好吗?”男孩向自己的伙伴请求着,他在胡狼背上半蹲着准备跳起,稚嫩的脸上染上一层觉悟:“我们不能让他再去扰乱生者的世界……他需要安息。”
这个男孩的名字叫艾沙(Eshe),他的职责是令所有已死之物得以安息。
赤红色的双目中染上一圈耀眼的光辉,超越凡世的力量仅凭目光接触即可传递——但前提是要能对视。
“帮我创造机会,只要一瞬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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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安普特发出一声长啸,驮着你开始加速狂奔,风声在你的耳边呼啸,而你的位置也逐渐与怨灵持平。
你泛着神光的双眸对上了它空洞的面孔。
“啊—啊——!”与你的目光对视的怨灵瞬间僵在原地,“放开我——!放开我——!”
它嘶吼着、咆哮着、挣扎着,本就残缺不全的名也开始激烈的颤动。
不行,就这样无法困住它——
但就当你意识到这点时。
咔嚓——
终于,它的真名如瓷器般破碎,一条吐着蛇信的眼镜蛇从空隙中钻出、缠绕着仅存的名。
嘶嘶——嘶嘶——
那沙漠之神的竖瞳凝视着你,眼神仿佛在嘲笑你为维护人间所付出的努力。
眼前的亡者已不再是游魂(Ghost),于天狼星下落时重获自由的毒蛇、严酷的麦里特塞盖尔(Meretseger)早已将她的力量灌注其中,酝酿着、等待着将它转化为恶灵(Spectre)的时刻。
转瞬间,一股激烈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
血。痛苦。谋杀。
刀刃。死寂。寒冷。
虚构的景色与感知想要扰乱你的意识,将你的灵魂拖入沙漠之下的冷寂黑暗。
但诞生自死亡的引渡人,又岂会被死亡的幻象所迷惑。
尽管如此,这短短的几秒依然让恶灵摆脱了你的控制。失去束缚、又受麦里特塞盖尔的神力所影响的它,终于来到人群的上方。
“复仇——复仇——!”它的怨恨早已失去目标,残缺的灵魂也不足以让它认清现状。
更别提,严酷的沙漠之神也不想放过一次屠杀人类以削弱九柱神至今为止所维系的Ma’at的机会。
可怖的神罚即将降临在无辜之人的头上。
只有你有能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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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at的秩序不容破坏。
我们一次次的转世、降生、复苏……不都是为了守住凡间这脆弱易摧的和谐与平衡?
在思想驾驭肉体前,灵魂就已经驱使了艾沙的躯壳。
赤红之瞳急速收缩,而太阳般的灿金倏然将其包裹,使之化作狼之眸。
有如冥府色彩般的黑色狼耳与狼尾无法抑制地探出,显露非人的模样。
不可饶恕,无法原谅,怎能容许?这扰乱生者安宁,破坏死者安息的行径。
但此时更加令男孩生气的是……
你感受不到他怨念下深藏的痛苦吗?你看不见他复仇里命定的虚无吗?泰坦·麦里特塞盖尔(Meretseger)!!!
“抱歉,安普特。”
咬牙中艾沙才来得及吐出一声歉意,便化作一抹飞影。
在高速飞奔的巨狼凌空的一刻,男孩便同时也发力跃出巷道,扑向恶灵。那是几乎违反了物理学定律的一瞬,只有超乎凡间的存在才能行使的技艺。
而金色的沙砾汇集在男孩的手中,化作一根支配死亡的权杖。
日光在大道的上空中倾泄视线,在人群脚下的大地上映出男孩如狼头人身神明的阴影。
并非全都为了守护属于生者们的和平生活,仅仅只是为了眼前失去归所的罪人的灵魂也好……
即使会卷入与凡人的命运而无法挣脱命缚的枷锁,即使尚且稚嫩的自己/神明可能会因战斗而受伤死去——
“我要阻止你,因为这是我(Anubis)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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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at的秩序不容破坏。
在其丘之上神所残留的意志回应了你的呼唤。
那尊你曾为之神的虚影与你重叠,与你一同握住形似安卡的权杖。
“Sim-a em santit en Kishartu, sakeru-na.”
你的身周回响着净化灵魂的祷文,引渡亡者的神力凝聚在权杖上。
携着阿努比斯的神力,权杖击中了恶灵的躯干。
空中的恶灵被神力击飞,砸在不远处的一栋大楼上,在楼身留下一个大坑。
周边的人群察觉到突如其来的灾祸,也开始四散奔逃,遵循着凡人的本能,试图远离危险和未知。
“啊啊——!”挂在墙上的恶灵痛苦的挣扎着,阿努比斯的神力如附骨之疽般缠在它的身上,试图净化它体内属于麦里特塞盖尔的神力,“啊啊啊啊啊——!”
胡狼与眼镜蛇搏斗着,争夺着恶灵残存的名。尽管是已逝之神残留的少许神力,但它的对手也不过是沙漠之神逃脱囚牢时逸散的一缕微不足道的神力。
很快,优势正朝着胡狼倾斜,缠绕着名的眼镜蛇负伤累累,逐渐失去自己的立足之地。
但就在这时,于麦里特塞盖尔的神力的控制下,恶灵用原始埃及语开始吟唱数千年以来从未有人再用过的祷文。
在那诸神曾与人类共同生活的时代,这是献上祭品、请求诸神给予帮助的祷文,作为祭品的回报,诸神也会派遣祂的仆从,为祭祀者带去帮助。
而现在,它正在以自身作为祭品,呼唤麦里特塞盖尔派遣她的仆从短暂的出现在人间。
当你意识到祷文的真意之时,已经错过阻止它的最佳时机,就剩几个音节,祭祀便要完成。
你重新跨坐在安普特身上,伴随着胯下巨狼的咆哮,朝着恶灵奔去。
就当你的权杖将要重新触及到恶灵之时——
轰——轰——轰——
地底深处传来骇人的巨响,一条足以一口吞下一辆公交车的眼镜蛇破土而出,将恶灵一口吞下。
与此同时,你能够看见,城市里不同的位置也升起八条相同的眼镜蛇。
安普特纵身一跃,带着你避开眼镜蛇的行进路线,得以从它的巨口下脱险。但这座城市与居住在这里的凡人,仍然未能从危险中脱身。
虽然麦里特塞盖尔的仆从只是短暂的现世,但若是纵容他们这样肆虐下去,伦敦恐怕也会化作一片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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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之交臂,故而患生所忽。
尽管艾沙前世的神力帮助了他击败了恶灵,但却没有彻底使之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只是尚在履行职责的艾沙经验尚浅,他一心想着要使恶灵安息,却忽略了蛇神的低语。
“这是我的错……”男孩望着攀天而起的巨蛇,脸上的怅然失落掩过尘沙。
他才刚要拿出可将冤魂收容的天枰,却没想对方受蛇神的神力所惑,犯下献祭于泰坦的恶行!!
如果没有心急,如果能考虑更多,如果能做得更多……一切还不会变得如此之糟!
但是没有如果,甚至没有时间让男孩自责。
艾沙握紧了权杖,他望向那九条巨蛇肆虐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作出牺牲自己的决定:“安普特,我们要吸引它的目光!让大家可以安全逃走!”
艾沙将权杖竖立在手中,透过那安卡的洞口看向眼前被招来的眼镜蛇,而后闭上眼睛。
闭上双目,是为了看见肉眼无法看见的事物。
因而,艾沙看见了巨蛇的灵魂,那缠绕其身的神力与……罪孽。
冥府之神所握有的神权,不只是守护死者的职责,也包含审判灵魂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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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蛇(-1):■■■□□□□
艾莎:□□□□□□□
曾与你同为亡者守护神的底比斯蛇神,早已与她曾经所爱的事物逾行逾远。本来严厉与仁慈并存的山巅女神,如今却只剩下沙漠的严酷、干旱的无情。
虽为阿努比斯之转世,但你并未拥有他的记忆,亦无法知晓麦里特塞盖尔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
但她对Ma’at的践踏,已使她与她的眷属身负滔天罪孽。
心脏与正义。
鲜红的心脏被放置在天枰左侧,象征着Ma’at的羽毛则被至于天枰右侧。
在双重真理之殿仍存在于我们脚下时,你曾数以亿万次的重复这仪式,决定着亡者灵魂的归宿。
是在美轮美奂的芦苇地享受永恒,亦或是在阿米特所看守的地狱永世挣扎。
尽管冥界因为泰坦的逃脱而毁于一旦,但天枰依然保留着少许力量。
高举天枰,神力流转,双重真理之殿的主人,将赐予麦里特塞盖尔的巨蛇应有的审判。
正义
与
心脏
一者落下,一者升起。
“呜嘶————!”审判如同尼罗河的洪水,席卷巨蛇的灵魂,“嘶嘶——!”
灵魂上的疼痛让它的抽搐,带着仇恨之火的竖瞳朝你望去,它随即甩动身体,张开带着毒牙的血盆大口,朝你冲来。
人类与建筑已经不再是它的目标,智慧只比野兽稍高的巨兽准备先解决眼前这名通过未知手段伤到它的危险神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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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蛇(-1):■■■□□□□
艾莎:■■■□□□□
罪恶是有形的。
自天显之后,艾沙就时常能看见凡人身上所缠绕的罪恶。
有些时候以黑雾环绕,有些时候以丝线束缚……还有时所有的过错都会拼凑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架,重重地压在罪人身上。
如果以另一个万神殿的神话说明,那大概就近似于佛教所阐释的罪业。
凡人的一生中会不断积累各种各样的业,直至死亡将他们引入冥府,他们的心脏就会被阿努比斯赋予这份罪恶的重量,并在天枰上称量、比较、审判。
没错,艾沙/阿努比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性善论支持者。
——灵魂的审判未能完全的执行。
或许是因为艾沙在转世中失去了许多原本的神力,或许是因为眼前需要审判的对象也同样超越了凡俗的善恶。
巨蛇仍能嘶鸣着如风暴般席卷街道,差之毫厘就将艾沙完全吞入口中!
尽管巨狼安普特矫健地闪躲着,但蛇神卷起的余波依然将座上的艾沙与巨狼卷起,抛向更远处的大地。
男孩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在街道上翻滚弹起,有些狼狈地砸在停靠街边地汽车上,透体而过的力道将车辆压凹。
神力的反噬同样冲击了男孩的灵魂,而审判的仪式也就此中断……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次对眼前的巨蛇使用了。
“麦里特塞盖尔……”
艾沙有些坚强的爬起,尽管他身上的伤痕足以令拥有母性的凡人产生怜爱,但他眼中的坚定却诉说着自己的信念。
在这一瞬,他才“想起”前世不过一小片的记忆。
泰坦·麦里特塞盖尔在万古之前也曾是一位守护神。眼镜蛇女神不仅是掌控沙漠与沙漠带来的死亡,同样也守护那些居住于沙漠之上的凡人们。
她理应也曾是善的,甚至可能也能像正义女神玛特(Ma’at)那样正确。
“那样就更不得不阻止你了……”
正因如此,眼前已然失去善面,堕入恶面的蛇神模样更加令艾沙坚定了决心。
那是身为守护死亡之神的职责,他决心守护对方已然死去的那一面。
“我要……守护住你的正义!!!”
神性在艾沙心中涌动,想起前世记忆的碎片时,他也意识到了击败蛇神的方法。
名为麦里特塞盖尔的蛇神,所代表的……正是沙漠本身:沙漠的酷热、苛刻与它带来的潜在危险,沙漠下所掩盖的死亡,还有……沙漠养育古埃及人的仁慈。
这份本质决定了她将会被完全相反的事物消亡——河流与海洋。
这也是为何方才自己的审判会是以“尼罗河的洪水”般的方式冲刷对方。
——黑色的阿努比斯也象征着尼罗河谷黑色泥土的颜色,也代表着重生与驱逐沙漠酷热的水源。
方法其实早在艾沙思考前就已经铭刻。
艾沙开始奔跑在街道上寻找着“那个事物”,权杖在手中转动。
当蛇神靠近的瞬间,他就猛然将那个水源的控制阀敲断,令其喷涌而出。
“安普特!把周围的消防栓都拆掉!用水来攻击它!把它带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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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乃是黄沙的祸根。
而伦敦,从来都不是一个缺水的城市。
你与安普特在街道上狂奔着,躲避着身后紧追不放的巨蛇。
你们刻意破坏着沿途的消防栓,意图用水潭限制它的活动范围,并将其引向泰晤士河。
如你所料,在追赶你的同时,巨蛇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从地下涌出的水潭,依照你们设计的路线前进。
很快,你们便来到泰晤士河旁。虽然不属于任何万神殿,但这条河中依然寄宿着神祇,那是名为“河中老人”的荒野诸神之一。
英格兰人崇拜他、祭祀他、亦会向他祈祷保护与安定。或许,他会愿意帮助你从麦里特塞盖尔的神罚中保护这座城市。
“嘶嘶——!”
与此同时,巨蛇也从你们身后一片狼藉的街道中冲出。
庞大的身躯高高抬起,遮云蔽日,在你与安普特身上投下阴影。
哒哒哒——
轰——轰——
就当暴怒的巨蛇张开巨口准备俯冲向无处可逃的安普特时,凡人的军队终于出现在空中。
数个战斗机联队在空中盘旋,朝着巨蛇狂轰滥炸。
但世俗的武器终究威力有限,尽管导弹和火药在麦里特塞盖尔的巨蛇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伤痕,但依旧没法置其于死地。
不过,人类的武器成功将巨蛇的注意力从你的身上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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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的事情已经做遍了。
艾沙深知自己的弱小。
他并不像自己的前世(Anubis)那样,拥有强大的神力和冥府的权柄。甚至于冥府此刻早就已经消失。
但即使此身已转世成小男孩,连同思想与性格都发生了不少变化,但他还是无法放弃自己的职责。
而现在——只能是拼劲全力之刻。
“大家也都在努力保护自己的家园……”艾沙望见天空中的钢铁兵器,也同样在这一刻看见了太阳的视线。
他抿着嘴,有些自责,仿佛隐隐约约的知晓了什么,但此刻却无暇顾及于此。
“蛇只有一条,而我们却有两个。” 艾沙从巨狼身上跳下,“安普特,你看准机会,将它撞向河边,我会从上面狠狠将它敲进去!”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还能尝试做到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就只能拼劲死力去把它做好!
少年和巨狼分开,在楼宇间不断跳跃爬升,冲向河边。
他望着这条泰晤士河,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同样做出另一个努力:他握紧手中的权柄,双眼透过了一切凡俗的阻碍直视河流,仿佛他那神赐的双目足以望见河之神明,他请求道:
“Old Father Thames……庇护英格兰人的河中老人啊,如若您仍愿意为这些无辜的凡人们驱去灾祸的话,请帮助我们将这些巨蛇击败吧,这是身为阿努比斯的我的誓约,我将愿意在我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您做一件不违背我信仰的事情。”
那仅仅只是情急间的恳请。
艾沙无法确信对方一定会出手,但他还是不得不去做——
在那巨蛇被引去或是被推向河边的瞬间,握紧手中权杖的艾沙便毫不犹豫地从楼宇上跳向巨蛇,挥下手中裹挟着神力的权杖!
然后……和它一起坠入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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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朝着巨蛇跃起,手中的权杖重击在蛇头上。
被你猛得击中天灵盖的巨蛇不免就此失去平衡,庞大的躯干朝着河中倒去。
意识到危机降临的巨蛇奋力甩动起下半身,用尾巴挂住不远处的桥梁,想要摆脱落水而亡的命运。
但安普特并没有放任它行动。
“嗷——!”
体型堪比公牛的胡狼如同闪电般在街道间跳跃,纵身跃起,朝着巨蛇将要攀附在桥梁上的尾巴撞去。
扑通——
与巨蛇一同,安普特落入水中。
巨蛇激烈的挣扎着,胶水似的河流牵制着它的动作,构成它的黄沙逐渐崩溃,融入河中,化作水底的泥沙。
眼见死亡已不可避免,巨蛇恶毒的眼神再次向你投去,拼着最后一丝力量,足以将人四分五裂的尾击朝着你扫去。
轰——
天上的拉之眼再度投出光箭,巨蛇之尾如同玻璃般粉碎,数不尽的光点散落在河面上。
不远处的桥上,一名肩头蹲着贝努鸟的男性收起手中的武器,朝你望来。
而巨蛇也被水的触手拖入深处,成为泰晤士河的养分。
安普特则叼着一只水壶从河里爬了上来,它摇着尾巴凑到你的身边,抖了抖身体,将水溅了你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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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拉之眼的光辉逐渐褪去,我看着河面那头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那是冥府的判官,审判灵魂的冥府之神,是在其山岳之上者亦是在防腐之地者
那曾是
如今象征再生复活的黑色如今化为凡类的皮肉,幼童的面容取代了威严的胡狼之首
冥府的审判者,你为何违背了你被赋予的天职,你又有何颜面以秩序(Ma’at)之名审判罪恶
还是说,你也如同我一样,被创造者(父亲)赋予了神圣的使命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复杂的情感流淌,但在张口的瞬间却未转变为言语,只是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消散在雾都的风中
也许是知晓这疑惑不可能得到回应,又或者,是害怕获得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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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哈……安普特,真是的。”
因为好不容易击败了一个强大的敌人,艾沙的脸上也泛起了笑容,他抚摸着有些坏心眼的巨狼,从它口中接过了那个水壶。
他那双看穿真实的眼眸一下便发现了这一神器内藏着的真正神力——引水的恩惠。
艾沙向这依然静静流淌的泰晤士河稍作倾身,低语:“感谢你,庇护英格兰人的河中老人,还有几条巨蛇仍在危害这座城市人们的和平……等我将它们全都阻止后,我会回来完成我的誓言。”
当这些前事才了,他才转过头好奇地看向那第一次见到的神嗣。
拉之眼的光辉仍在天空中闪耀,肩头蹲着的贝努鸟也预兆着他的身份。
他的灵魂深处,闪烁着耀眼太阳的光辉。
其身份不言而喻。
“——父亲的子嗣。”
但是,为什么?
父亲何时有了新的子嗣?还是如此的……嬴弱。
即使是与冥府一同牺牲,丢失了几乎所有神力的自己,都能够直视他的光辉。
尽管心中的情绪是如此复杂,但是艾沙却也无法摆出兄长的架势。
甚至反过来,曾经的冥府之神,此刻早已被男孩的心性所影响了。
因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反而是如此:
“大哥哥,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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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如何回答祂的问题?...现在仅仅是他罢了
我是谁?
我是失意的画家,我是长途旅行的学者,是经历战斗的士兵
我是谁?
我是创造者(父亲)的造物、是被赐予神圣使命的践行者、是尊贵的司掌万物的太阳的神嗣
我是谁
我是雷吉德夫,是“拉之子”!
我是吗?
“冥府的审判者,拉的视线在关注你的行动”
“与凡人间的游戏终有尽头,你应该审判他们,而不是和他们站在一起”
“纵使冥府已然破败,也还请你遵循秩序(Ma’at),尽早回到属于您的王座上”
等待他的回答,我自然对于冥府之神的游戏丝毫不感兴趣,而麦里特塞盖尔的残局自然会有人或是其他神来收拾
今日向沙暴的泰坦施与的惩戒已经足够,不如说已经超乎预期了,目的已经达到,难道我还要继续为这座城市无偿付出?
一种怪异的感觉袭来,就像是在忽远忽近的地方,有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用我自己的声音无声的高唱
怪异、陌生乃至于恶心,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是同属太阳的神力的共鸣
在这座城市,还有人在窃取太阳的荣光!
我身形急转,踩着一连串金色的文字,越过断臂残垣,向着那未知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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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
他也是拉的子嗣吗?
拉也曾是冥府之神。
在万古之时,大地是一望无际的平面。
因此,太阳落下时,便进入无尽黄沙覆盖的地底深处——冥府象征意义上的位置。
拉神以此来到了他的反面。太阳坠入冥府之中,掌控天空的神明从而掌控冥界。
因此,阿努比斯亦是拉神的子嗣。
艾沙/阿努比斯继承了这份冥府的权柄。
亦因如此,艾沙/胡狼之神此刻眼中寄宿的灿金色,正是太阳的光辉。
可是,为什么要离去,我的兄弟姊妹?
是我令你失望了吗?
是我令父亲失望了吗?
是我令所有人失望了吗?
艾沙因施行神力而显现出来的狼耳失落的低垂,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重见兄弟姊妹时的好奇与兴奋,此刻已经全数变成了自责与失落。
他已不是那位神明,但他仍在努力践行自己的职责,仍在努力寻回原本的自己。
视野的边际中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令艾沙反射性地抬起眼眸搜寻泰晤士河的对岸。
空无一物。
掌控沙漠的八首巨蛇之一已然消散于生命的河流中,而献祭自己的怨灵也消失无影。
艾沙感到深深的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搜寻何人的身影。
但这份从内心空洞中回荡的情绪,却令他越发有些焦躁不安。
“我需要……” 他握紧了拳头:“我们需要继续阻止恶神的肆虐。”
他像是对安普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艾沙再一次乘起巨狼的背,指向仍在肆虐的巨蛇中的一头。
“走吧,安普特,我要……完成自己的职责。”
他要完成的职责还有很多。他要挽回的过失,也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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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ion - 史密修斯】我与我所弃之物 #12~#18 (http://www.goddessfantasy.net/bbs/index.php?topic=132730.msg1171695#msg11716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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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英雄的诞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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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冥府更深的深处,沃腴的芦苇地之下,庄严的十五重门之外,阿米特看守着亘古不变的封印。
不计其数的封印组成的透明墙壁横跨在两个世界之间,一侧是亡者的来世,一侧是昔日神祇的监牢。
一如既往,冥府的判官将有罪之人的心脏取出,喂给饥肠辘辘的食心者。而罪人本身,则被打入监牢,受疯狂的昔日诸神所折磨。
面对比死亡更恐怖的结局,有些会奋起反抗、试图从判官手中逃脱,有些会凄厉的哭喊、请求判官宽恕他们,有些会沉默以对、流下后悔的泪痕。
但无论如何,天枰的守护者都不为所动。
在数以亿万次的称量中,阿努比斯得知,心脏若不能与羽毛取得平衡,便一定比羽毛更重。
这份沉重便是死者的罪业,而有罪之人必须得到惩罚。
这便是正义与真理,Ma’at的秩序,万物皆得遵从的宿命。
不过,在漫长的判官生涯中,一个奇特的存在吸引了你的注意。
“阿努比斯,最近还好吗?”
穿着轻薄的长袍,纯白色的青年站在封印的另一侧对你喊道。
他露出微笑,朝你挥了挥手,开朗的好似自己没有被这座监牢囚禁般。
那笑容熠熠生辉,让你想起你的父亲很少表露出的那一面,但又有少许不同。
他的笑容中没有太阳光辉的外表下隐藏的凶性,明明身处监牢,却没有你的父亲那般仿佛被人囚禁的苦闷。
就像是纯粹的光,温暖、柔和、安宁,让人忍不住想去接近他。
“和往常一样。”你走到透明墙壁跟前,对着另一侧的青年回答道,“罪人一如既往的多,能通过十五重门的死者也寥寥可数。”
“这样下去,恐怕游魂只会越来越多,”你情不自禁的朝他抱怨起现状,“听说奥西里斯殿下正在想办法解决此事,甚至为此去了奥林匹斯山一趟,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你还在尝试救赎罪人的灵魂吗?”
他点了点头,摊开手掌,给你展示着手心上的东西。
数团光球从他的手中窜出,每团光球都长着一双小巧的翅膀,像是嬉戏般绕着他飞舞。
“......”
你看着飞舞的光球,便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剔除了这些罪人的情感与欲望,只保留下最纯粹的灵魂和记忆。
你无法评判这么做是否正确,是否能称之为救赎,毕竟你们本就将处置罪人灵魂的权力交予了这些昔日神祇。
似乎是察觉到你复杂的眼神,他再次望向你,隔着封印与你相对而视。
“阿努比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还没意识到吗?”
“这一切的苦难,都是——”
记忆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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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梦中醒来时,还沉溺在阿努比斯的记忆之中。许久之后想起来,你现在正身处红海西岸,凯迈特的一座旅游城镇上。
冥府判官的残存意志告诉你,此处留存着一座阿努比斯以防不时之需建立的祭坛,说不定可以通过这座祭坛取回一些神力。
在阿卡德米亚时,你已探明了祭坛大致所在的位置,那座祭坛大约在红海西岸的一处沙漠洞穴之中,相当隐蔽。
洗漱完毕后,你下楼来到酒店的前台。
准备趁着天色尚早出发前往海边,沿岸寻找藏着祭坛的洞穴。
“小朋友,这么早就要出去了吗?”前台的服务员朝你打了声招呼,“你的父母呢?一个人出去不太安全吧?”
他似乎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小孩,对你独自外出的行为表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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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问题。”
艾沙对前台的服务员露出一个有些可爱的笑容,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他身为阿努比斯转世的身份。
尽管经过了阿卡德米亚(Akademia)的学习,艾沙重寻了些许潜藏在自己体内的神力,但他仍未丢失了自己的本性。
“我的父亲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了。”他向这位善良的服务员点头道早,而后自然地走出门外。
他并没有说谎。
凯迈特的太阳正已初升而起,而父亲阿蒙拉(Amun-Ra)所支配的天空也一如既往地拥抱着这片土地。
艾沙沿着海岸线前进,他与路上遇见的每一个生灵点头问好。有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和猫咪,有的是从红海中探出头的游鱼,还有的是在沙漠上一同徒步行走的猛兽。
他像是融入其中,仿佛成了所有生活在凯迈特里的生命的伙伴——他确实一直是。
死亡从未离开过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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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迎着朝阳,沿着红海蔚蓝的海岸线,搜寻着你的前世留下的祭坛。
西侧的岸上,是绵延不断的黄色岩壁,根据残留在你的脑海中的阿努比斯的意志所述,祭坛应该就在岩壁上的某处洞穴里。
但是,距离阿努比斯留下祭坛早已过去数千年,因为地形变动和文明的发展,此处也变得与数千年前大不相同。
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至穹顶,你都未能找到那座祭坛。
就在你快要饿的走不动路时,一股浓郁的烧烤香味窜入你的鼻腔。
不远处的海边,十数个帐篷组成的营地依托着岩壁建在这里。
似乎是察觉到你,一个应该是上高中的年纪的女生朝你走来。
“哎,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凑到你的跟前,蹲下对你说道,“你是从镇子上一路走过来的吗?口渴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一边说着,她一边递给你一个水壶。
你可以注意到,这处营地相当简陋,帐篷旁边堆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和包裹,看起来没有久留的打算。
这里的人看起来都是穷人,衣着朴素,使用的东西都有些破旧。
“嗯?小弟弟,这个你是从哪里拿到的?”她似乎注意到什么,指了指你挂在腰间的十字架挂饰,对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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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大姐姐。我没关系的。姐姐你们也是从镇子上过来的吗?”
艾沙挺了挺少年的胸膛,努力站直了身子,仿佛已是成熟的小大人,尽管他的发梢才堪堪能触及眼前女性的唇角。
少年神喜爱善意,因而他礼貌地表达了谢意。
“我的话,我的水还有很多。”
他没有接过这位姐姐递来的水壶,而是稍稍摇晃了一下同样挂在腰间的另一个水壶。
水壶晃动着,内里发出仍然丰沛的水声——这水壶是河中老人(Old Father Thame)的神物,从这壶中所流出来的河水永不干涸,而且充满自然与生命的力量。
然而,与之同样挂在腰间的十字架,也理所当然地被对方所注意到了。
“这是我在一个有缘之处捡到的。”
艾沙轻轻摩梭这十字架的触感,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仍困扰着他。
他曾在阿卡德米亚查阅过万神的典籍,却没有找到自己认可的关于这一符号的说法。
但隐隐约约的,他感觉到这银白的十字,与自己手握生命的权柄的象征符号——安卡(Ankh)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也许也是自己未曾找回的记忆碎片中的很重要的联系,就像是那位有如咫尺天涯般亲近的不知名友人那样。
“请问,姐姐你知道这一个饰物是什么吗?”
艾沙向来是诚实的,因此他也如此率直的询问道。
他紧握着双手放在胸前,像是一个孩子般张大了熠熠发光的眼睛,充满期待的从下向上看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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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的神,阿多奈的圣物,”她有些犹豫的打量着你,对你说道,“阿多奈的使徒曾经想要救赎世人,却被罗马人钉死在十字架上,从此以后十字架就作为殉道者的象征流传至今。”
“小弟弟,你是从哪里捡到它的?”她有些急切的追问道,“这并不是什么随便就能见到的东西。”
我们的神,阿多奈。
这时,你才注意是,眼前的这群人并非是土生土长的凯迈特人。
而是被称为希伯来人(外来者),已在凯迈特居住上千年的游牧民族的后裔。
因为将尼罗河引向消亡的罪孽,他们天生便不被Ma’at所眷顾,死后也注定会被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个成年男人盯着你,靠近你面前的大姐姐,凑近耳朵对她低声说了什么。
“艾拉,我们不能放这个凯迈特小孩离开,他可能会告诉警察我们在这里。渡船明天才来,要是警察及时赶到这里,我们就完了。”
尽管他已经压低声音,但你敏锐的听力还是捕捉到他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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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奈……?
艾沙心中稍许呆愣。
他记得这个名字,祂是希伯来人唯一的神,象征着纯粹的救赎。
然而这位神祗从未现身于万神殿过,祂要么意味着是对于失踪数千年的阿胡拉马兹达的另一个祈祷之名,要么从一开始就是虚构的神明。
——他们仍信仰着这几乎等于不存在的神明吗?
听着那两人的窃窃私语,艾沙无奈的叹息。
他知晓。他当然知晓。
希伯来人历经千年的苦难,即使是死后也无法于冥府安息。
这源自他们文明的原罪:以游牧为主的文明,将会不断破坏尼罗河周围的植被,使河流逐渐贫瘠消亡。
然而他们外来者的身份,以及那与这片黑土地格格不入的文化,又使得他们无法融入这个国家。
但即使是要再一次离开,又是一种背弃这片土地的证明。
无论是哪种选择,都充满了苦难。
只有原罪在血脉中不断累积。
艾沙/阿努比斯并非没有为这些不断增多的原罪之人而忧愁,他相信即使是希伯来人,在最初时的天性也应当是良善的……
然而,无论是命缚的潜在威胁,还是他维护Ma'at的职责,都令他无法轻易为这些罪人寻找出路。
“……这是我在伦敦的泰晤士河边拾到的。不过,抱歉,我并不知晓阿多奈这一位神……祂是什么样的一位神明?”
艾沙思绪良多,但还是诚实的回答了。
“而且……”他歪了歪头,十分率直地问道:
“大姐姐,你们为什么要等渡船来呢?”
-
“这、这个......”
被称为艾拉的大姐姐与她身边的男人吃惊的望向你,似乎为你能够听到他们的私语感到惊讶。
男人对艾拉摇了摇头,随后装出一副和善的笑脸,蹲下对你说道。
“我们只是在野营罢了,晚上还要举行庆祝仪式呢。小朋友,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我猜你从来没见过为阿多奈举行的仪式吧?可有意思了,不留下来看看吗?”
很显然,他想要你留下。
一旁,艾拉则有些忐忑不安的望向营地四周,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松了口气。
“小弟弟,留下来参加宴会吧。”她迟疑地问道,“你的父母不在附近吗?”
“你能够捡到这个十字架肯定是出于什么理由,”她再次望向你腰间的十字架挂坠,顿了顿说道,“你不是很好奇阿多奈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神吗,只要和我们一起参加仪式,我想你很快就能够明白。”
-
——他们在掩饰什么。
艾沙皱了皱眉头,他作为审判者的神性令他本能地就知晓了两人话语中隐藏了许多真意。
“先生,说谎是不义的——你们并不只是在野营。”因那本性,他诚实的揭露了男人的谎言。
“你们也在等待。”
帐篷旁边堆着的行李和包裹、等待渡船、惧怕警察、外来者的身份。
这些线索轻而易举地拼接着,令艾沙望见了真相。
——他们(希伯来人)打算离开这片土地。
背弃这一片土地……即使那也是一种罪业,但或许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希望。
……艾沙不会阻止他们。
他是亡者的审判官,却非生者的断罪人。
何况凡人的命运,如今也由凡人去干涉。
艾沙轻叹一口气。
“不过,我确实对这位神祗抱有很大的兴趣。”
“正如大姐姐所说,我与这个……十字架,”艾沙顿了顿,确信了这一符号的词名:“有着某种命定般的缘分。”
或许这也是为何艾沙会在这里遇见他们的原因。
命运。他不知为何想到这个词。
“我会留下来参加大姐姐你们的仪式,然后明天再离开。”
他抬起头望向两人说道。露出些许微笑,而后指向了天空,诚实的说道:
“请不用担心我的父母,他一直在这里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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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这里?”艾拉疑惑的望向你,但在看见你指向天空时,才有些了然的对你说道,“抱歉,小弟弟......”
很显然,她理解错了你的意思。
“你的父母在天上一定过的很好。”艾拉俯下身摸了摸你的头,随后拉住你的手说道,“既然如此,要不要来陪姐姐一起帮忙准备仪式?”
一旁的男人看见你愿意留下来,对艾拉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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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沙无奈地笑了笑。
尽管诚实的本性令他想要深入解释,但神明避开命缚的需求又令他明白,太过于令凡人牵扯过深,有时候也是为他们带来厄难的命运。
“好……”他点了点头,没有甩开大姐姐艾拉的手。
既然暂时无法离开,倒不如做一些不超过凡人程度的善行。
尽管这些外来者们身上仍背负着原罪,但他们却依然向往着光。
仅是如此,艾沙就想尽可能在不破坏ma'at的情况下帮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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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艾拉一起,你帮着营地的希伯来人们开始做着仪式的准备。
这些准备并不复杂,不外乎是搬运柴薪和器物,或是准备作为祭品的食物和参加者们所食用的料理。
等到黄昏降临时,准备工作也已完成大半。
对于你努力帮忙的回报,艾拉摸了摸你的头,递给你一份油炸鹰嘴豆泥饼。
正如其名,饼中塞满了用来代替肉类、油炸过的鹰嘴豆泥,对于这些并不富裕的希伯来人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肉类代替品了。
“小弟弟,来尝尝这个。”艾拉笑着对你说道,“这叫做普拉夫,你肯定没吃过吧?”
就在这时,一道道凄惨的鸟鸣声从夕阳下的沙漠中传来。
那鸟鸣好似人言,用你不理解的语言重复着一句话语,像是追问,又像是谴责。
听见鸟鸣声的希伯来人们无一例外的都面色惨白。
“哈马鸟要来了,所有人都进帐篷不要出来!”你听见先前所见的那名男人朝大家喊道。
艾拉急忙抱起你钻进帐篷,将帐篷的门帘紧紧拉起,但不知为何,眼角却挂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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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沙才咬下一口普拉夫。
他知道这种食物。
外面是小麦粉混着水揉捏的面团油炸而成的炸面衣,里侧是用碾碎的鹰嘴豆,混杂着各类便宜或好找的调料,接着加热烹饪而成的鹰嘴豆泥。
但无论是曾经身为神明的他,还是不久前才从伦敦转世重生的他,都未曾品尝过这种食物。
咬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到些许粗糙感,对于这些希伯来人而言,它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花在对食物的精细处理上。
但即使如此……对艾沙来说,也足够美味。
他并不挑拣贡物。
他听见来自沙漠中凄厉的鸟鸣,他知道了这营地里人们的恐慌,他看见艾拉眼角的泪水。
无论聚集在此处的希伯来人们身上背负了多少原罪,无论因此要给予他们何种的审判——那裁决都必须是在他们死去,来到自己所守护的冥府之时!
而现在,他们依然是艾沙/阿努比斯所需要守护的,神的子民!!!
艾沙三下五除二,几口就将普拉夫吞入腹中。
鹰嘴豆泥有些许沾在艾沙的唇间,也被他用舌尖轻轻扫下。
绝不浪费一点食物。
“大姐姐,请在这里躲好。”
艾沙一边越过了艾拉,一边向外走了出去。
“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他如此说道,艾沙赤红的瞳孔,此刻不知为何鲜艳地亮起,像是黄昏中从红海边界下落的血红色的太阳,散发着一种昭显自然伟力的威仪。
他走出帐篷的阴影,走进黄昏的夕阳中,脚步悄无声息,仿佛和落日时的沙漠融为一体。
金色的沙随风吹来,在他的手中凝聚起一根权杖与一个天枰。
他望向无尽的沙漠,里面有着同样无尽的死与怅然。
“哈马鸟……焦渴鸟……回音鸟……”
他想起来一些古老的知识。
这些名为哈马鸟的事物,并非是鸟,也并非是生物。
它们是……死者的“回音”。
在这片苍茫沙漠的另一侧,那些未向九柱神献上信仰的阿拉伯人的神话中,有这么一种传说。
含冤而死之人,在死后会从他的脑袋里飞出长有他面孔与双手的怪鸟,这些怪鸟不渴水不饮食,它们日夜游荡,在死者的亲友身侧不断地呼喊自己的怨憎,使那些活着的人知晓自己的仇恨。
在阿拉伯语中,“回音”即是“焦渴”,“哈马”即是“彷徨”。
它们日夜彷徨在这片沙漠中,永远如渴水般焦渴着复仇。
“就像是‘巴’……”
艾沙低语着。
在埃及的神话中,人的灵魂有两个部分,一种名叫“卡(Ka)”,另一种叫“巴(Ba)”。
“卡”与人身一样,会在阿努比斯的指引下前往冥府接受审判。而“巴”则是人头鸟身,会与那些心脏与羽毛同重的死者,他们的“卡”与“巴”就会重新合为“科胡(Khu)”,居住在永远美丽的“芦苇地(A'Aru)”。
在艾沙看来,眼前的哈马鸟的模样,就像是那些失去了“卡”后的“巴”。
——如同彷徨无助的死者。
“Sim-a em santit en Kishartu sakeru-na.”
于是艾沙便举起天枰,念起祷文。
那曾是审判灵魂的神物,但此刻却装载着冥府的神力,能收容许许多多的灵魂,令他们安息。
-
艾拉本想将你拉住,让你呆在帐篷里。但不知为何却被你的神态所震慑,愣在原地,只能望着你走出帐篷。
在帐篷外,长着人脸的鸟禽扇动着修长的翅膀,徘徊在希伯来人的营地之中,搜寻它们生前亲人的面孔。
你的突然出现引来它们的关注。
就像是冤魂向仇人寻仇,恶灵对生者泄恨,回音鸟则渴望诉说。
生者将受困于亡者的仇恨,无法解脱,直至回音得到回应,而回应再度形成回音。
鸟群涌向你的身侧,诅咒的话语、仇怨的言辞,墨黑的情绪像是羽毛般倾泻,将你淹没。
在宣泄的仇怨中,天平的审判之光亮起,冥府的神力穿透黑暗,照射在回音鸟的身上。
冥府的神器终究是亡者的克星,被光所照射的回音鸟,无一例外都被天平所捕获。
可能是本能的察觉到危险,鸟群从你的身周逃离,在空中徘徊片刻后,沿着河岸逃去。
从方向来看,回音鸟前往的方向,正是你来时所在的城镇。
-
望着那些往城镇飞去的回音鸟,艾沙皱起了眉头。
他无法对那些彷徨的亡者视而不见,也无法对那些城市里可能受苦难的生者弃之不顾。
那不只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本心。
尽管他曾和艾拉他们说过,自己明天才会离开。
然而他已倾听过了那死者的回音,已知晓了哈马鸟的怨恨,已见证了它们的存在。
从这一刻起,身为死神/阿努比斯的艾沙就是它们的神。
艾沙看向那些逃离的鸟群,他轻轻叹息:“这不该是危险,应是永恒的宁静。”
怨恨缠结着生者,令生者以复仇回应,那回应杀死他人,死去的人又生怨恨。
回应与回音陷入无限的回环,只有罪业永无止境地增长。
那伴随血的宿命,将在无数新生或未生的孩童身上,刻下浓厚的原罪。
艾沙看了一眼希伯来人们的帐篷,隐隐约约的明悟了一些自己应有的使命。
“死者不可影响生者的命运,这是Ma'at……也是救赎。”
艾沙不再犹豫,追寻着回音鸟们的踪影消失在河畔。
他是保护死者安眠的阿努比斯,他亦是狩猎之胡狼神。
若他渴求,他便能追寻一切猎物的痕迹。
他要在死者的回音又一次渡过孤渴无助的夜晚前,令它们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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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你追赶着亡者的回声深入沙漠。
越是深入沙漠,你越能察觉到逐渐变得浓厚的来自已半毁的冥界的瘴气。
随着回音鸟的飞行速度越来越慢,一座被黄沙掩埋大半、只有顶端露出的方尖碑出现在你的视野中。
这座方尖碑被死亡的神力所缠绕,若不出意料,方尖碑的底部恐怕就联通着冥界。
‘......就是这里......’心底,残存的前世之音传来,‘......我们的祭坛......’
回音鸟在方尖碑的上空盘旋,从泄露而出的死亡瘴气中汲取维系着它们在尘世活动的力量。
-
艾沙自人群中离去,就往沙漠深处而去。
此处黄沙漫漫,活的人到不来,死的人留不去,便是死神的国度。
可倘若祂的荣光熄灭,人间的哭号便夺了神明的地。
于是孤独的阴风纠缠在石碑上,也叫那死神的书文消去无形。
那死去又归来的他观看祭坛,方尖碑早已被黄沙掩去。
稚嫩的神便叹息,“祸哉,这回音原是因我而起,也应是我的罪。”
此时死神的余魂向他说话,艾沙听在心里,脚步却停止不前。
他若触摸那碑文,眨眼的片刻,神的权柄便可回到他的凡躯;
但神眨眼的一息,便是人间的一刻;人间的一刻间,彷徨死者的回音便皆逃去。
可他已听了死者的诉说,宁叫其人皆将他背弃,他也必不可背弃众人。
于是艾沙便伸出左手来,他的左手拿着使回音宁静的圣器。
少年的神明说,死者便要安息。
于是天空铺盖了神力,光辉亮了又亮,如此数次。
他要把永恒的宁静分赠,要叫那无法入眠的死者安息。
只有死去的永远沉眠,这死神才触碰自己的权柄,令凡人的身躯安心睡去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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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器的光映射在回音鸟杂乱无章的羽毛上,意图捕获所有在此处徘徊的亡者的怨恨。
那天平就像是冥界的缩影,对恰如其分的人来说,它是永恒的喜乐与安宁,但对不安现状的人来说,那安息亦是煎熬。
就在回音将被鸟笼所捕获时,死寂的沙漠之下、那座不再有主人陵墓之上。
被囚禁的、被封印的、被隐藏的,倒悬的太阳自幽冥中升起,如日方中。
纯白的光形似一只只人的手,突破生与死的门槛,穿透冷寂的黄沙,自脚下伸出。
被光之手所触及、拥抱,那些无归的、徘徊的、挣扎的,都化作一束束光点,融入在光中。
与纯白的光一同降临在此处的,还有一个身影。
看起来与你的年龄相差无几,身披白色羽衣的少年。
他看着你,露出惬意的微笑,仿佛是遇见多年未见的挚友。
他对你招了招手,说出了一句让你倍感熟悉的招呼。
“好久不见,阿努比斯,最近还好吗?”
-
他是死,亦是沉眠。
那沉眠便是一切的终点,是使一切喜乐哀怨停息的地。
倘若有忿的人躺在了黄沙的地上,那死便叫那忿恨消逝。
倘若有挣扎的进了他手中的圣器,那他也必使那怨死去。
但那冥界的影却不胜那纯白的光,还令那徘徊的恨也消融在光里了。
阿努比斯伸出他的右手来,却触不得那光。
他见那光,便见了那灵,他本该是愤怒的。
那死神的怒火就要向那白衣的发去,好昭示死的威光。
“你是……?!”
——然而艾沙的声音却比他所想得更先发了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比自己下意识以为的更加的稚嫩,与那久远到他所忘记的过去模样相比更加的青涩。
那凡人的声音中掺杂了藏不住的喜乐。
他因展现神力而隐约浮现的狼耳在晃动,那本该藏起来的尾巴也不由自主地摆动。
他本该很生气的!
但他被那熟悉的招呼,那亲切的笑容所困惑。
仿佛一千颗星星各自渡过的一千个日月的感触。
好似一万个凡人历经生与死的时光那般长度的相处。
他却甚至想不起叶芽上一滴露水落在土壤上那般短暂的回忆。
艾沙被困在自己的踌躇里,如梦呓语般说出一个名字……
“阿吞(Atun)……”
他没有想起来任何一个碎片,却下意识地念出那个名,仿佛那名早于思想就先刻在他的舌头上。
-
“我在伦敦给你留下的信物,看来你还带着。”白衣少年说道,“本来我想在伦敦就去和你见面的,但没想到奥西里斯居然出现在了那里,只好作罢。”
“自从离开封印之后,我就一直在忙着实施那个计划。”他露出熠熠生辉的笑容对你说道,尽管你完全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这个世界受困于ma'at命运太久了,我的挚友。”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朝你走来,他展开双臂,给了你一个拥抱。
从他的拥抱中,你感受到熟悉的温暖、柔和、以及安宁,就如同在母亲的子宫里一般,让人忍不住沉醉。
在你的耳边,他轻轻地对你说道。
“来帮我吧,阿努比斯,来帮我救赎这个世界。”
-
“……我不要。”
听见那邀请的瞬间,讶异、委屈,仿佛意料之中的被背叛的感觉……种种丰富到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艾沙的鼻尖。
他是怎么了?明明他早已遗忘过胜过永恒的一切?
阿努比斯是知道的,但艾沙却并不知晓。因这年幼的神明,无法如另一个成熟的自己那般,抑制那么真挚的凡人情愫。
他只知晓,这光便是爱了。
那是照亮这个宇宙的第一束光辉,使黑暗中的万物都熠熠生辉。
可这并非是太阳的光辉。
阿努比斯,太阳之子自然知晓。
这光辉不像太阳那般有白日夜晚强弱之分,这光辉不像太阳那般有赐福的温暖与残酷的干旱之分。
这光是一视同仁的。
这光是包容万物的。
艾沙摇晃着的耳梢与尾巴根都停顿下来,理性重新占据了思维的高地。
“守护ma'at命运的秩序,是我的职责。”
艾沙用力挣脱了抱住自己的男孩,他按住白衣少年的肩膀,一下跃起将他压在了身下。
黄沙漫过他的发尖与白衣,而艾沙从上而下地与他双目对视,露出有些锐利的犬牙,从喉咙中发出如狼一样的呼噜嘶吼。
艾沙本就是名作诚实的神,此刻心中的郁结更令他难耐地不断询问。
“在泰晤士河畔的是你? 你和十字架……和阿多奈是什么关系? 你对那些回音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会记得你的名字? 为什么我只记得你的名字? ”
无数的疑问和不解如气泡般从心河中涌起,艾沙用力按住眼前仍是温柔笑容的男孩,发出心底中最深切的质问:
“阿吞,阿吞! 你究竟是谁?! ”
“你是我的……我的挚友的话……又为什么要对抗ma'at? 所谓的救赎又是什么?”
冷风在沙漠上怨叨,无数的沙尘在漆黑的天里在摇晃的光辉中披上圣洁的白。
夜空仍是星星点点的注视这世间,与这片金黄的沙漠仿佛一样的恒古不变。
然而,万物都会改变。
即使是神明也会改变。
正如此刻将另一位白衣的少年神压倒在这片黄金大地上的阿努比斯/艾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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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并未被你的举止和质问吓到,反而保持着被你压在地上的姿势,温柔地用手抚上你的后背,似乎是想要安抚你的情绪。
“乖~乖~”他轻声抚慰道,“你的记忆还没完全苏醒吗,阿纳帕?”
阿纳帕,你的前世——阿努比斯——作为神祇尚且年幼时的乳名,亦是太阳神阿蒙赋予你的真名,眼前的少年居然知道这早已被世人遗忘的秘名。
“真是辛苦你了,失去了原本的神力和记忆,独自在凡人之间生活了这么久。”阿吞一边轻抚着你的后背,一边说道。
“不过放心吧,我找到你了,你不会再只身一人了。”
“我亲爱的阿纳帕。”他不慌不忙地逐一回答起你的问题,“我就是阿多奈,阿多奈就是我。希伯来人所信仰的主正是我,但是因为封印,数千年以来我都没法回应他们的祈祷。”
“我给予了那些回音救赎,正如同我将要给予整个世界的救赎。”
“我们是朋友啊,阿纳帕。”他的双眸直视着你的双眸,眼中毫无半分虚假和隐瞒,“在被封印的数千年来,只有你会与我交谈,也只有你愿意与我交心。”
“你还不明白吗?还是因为你遗忘了过往所目睹的真相?”阿多奈对你说道,“我的阿纳帕,在凡人间生活的日子中,你是否想过。”
“Ma'at从何而来?是谁书写了这部法典?众生为何要沿着既定的道路前进?为何诸神与泰坦都难逃宿命的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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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知晓我的,正如我知晓他。
若艾沙丢逝的每一缕记忆都全数化作沙砾,使他的心灵成就一片无垠的沙漠。那这数千年岁刻下的友情的痕迹,便在这沙漠中伫立孤守数千年的方尖碑:
无论遭受了何等的风沙,即使是时间的伟力也无法将它的形体抹去!
即使遗忘了这一片大地,他也无法忘却眼前少年的名——正如此刻他开口便说出自己的真名一般。
阿纳帕(Anapa),那以阿卡德语记载在阿马尔奈文书上的,正是祂之乳名,祂之真名。
阿努比斯(Anubis),是那埃及名字的希腊语读法,却因为那凡人们不断撒播的信仰与文明,掩去了他原有的名……神名胜于人名。
“我记得。我记得。你……你是我的朋友。”艾沙惘然注视阿吞的双目。
艾沙是信他的,早在齿唇开合前,在世界映入眼眸前,他便是信他的。
神已失去他的伟力,而这转世之身于凡世的逆旅,终是孤独的。
即使父亲/太阳的灼灼之光未曾断绝,即使人们的信仰一贯古今,但隔阂于心中的那份孤独,却比冥府更冷寂。
此刻他便知晓了。
那罣碍源于此处。
此刻安抚他的白衣少年神。发誓要救赎一切的圣者。希伯来人之主。阿多奈。阿吞……应是他曾经唯一的友人。
“不……不对。”然而,即使艾沙的人性已经屈服,但他的神性却命缚于心。
少年的狼神竟畏惧地后退了,他畏惧眼前的光,畏惧这份会将他的心灵吞噬的温暖,畏惧……自己竟然有些想要与他一起同行的欲望。
“你所赐予的救赎,只是虚妄的同化。”
他对阿吞神如是说,亦是对自己如是说。
“阿吞……阿多奈!我确实已经跌落那宏伟的神座。我也确实已经遗忘了你所质问的一切。但我却没有遗忘自己的使命!!!”
“我不知晓你究竟是为何而言!我亦不知你究竟想言说何物!”
沙砾随风而聚,艾沙已握紧那神力铸就的权柄!
“但要以如此的狡诈便要使我轻信,那你便是在轻看我!!”
他的双目赤红如血,他的犬牙溢出咆哮。
那份神性,那份宿命,与那人心搏斗并取胜了!
“吾是狼神,吾是死神。一切审判归于终末之我,一切誓约皆系于吾之天枰。我是阿努比斯,即使冥府破碎,我的使命亦长存!”
“我知晓,那万神殿中并不流传你的名讳。我知晓,那九柱神与埃及万神皆不叙说你的教义。我知晓……与我成为挚友之人啊,我们相伴的数千年你必不可能在地上行走。”
“你究竟是何人,阿多奈?我最亲爱的……朋友!”
“我不愿你是恶神,可你所叙说的言,却要动摇我,使我毁去那Ma'at正义的!因而——你是大敌。你是我等神明之大敌,你身上当有应受恒古封印的原罪!!”
那权杖抵住沙之大地,于是这周围的一切便寂静如死。
艾沙不愿信任自己的推论,但他的神性却极为果断,神性与人性矛盾的碰撞,使那颤抖的声音也变得狠绝。
而那审判之声如誓约般响起,那正是裁断的神力,与命运交会的讯息。
-
如你所料。
阿吞——不被九柱神所认可的唯一的光之泰坦——被Ma'at所定义的罪环绕且纠缠,依然如同枷锁般烙在他的身上。
那罪孽的重量没有任何一个灵魂能够比拟,甚至更甚于妄图吞噬太阳的阿佩普,因为就连那恶蟒也依赖于Ma'at去定义它的存在。
在厚重的枷锁下,被层层封印所拘束的,
纯粹的、纯净的、纯洁的光,
意图消解一切间隔与秩序,一切发展与混沌。
他正是大敌,Ma'at之大敌。
“阿纳帕,我的挚友。”阿多奈望着你,轻声说道,“智慧如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我被称作唯一的光之泰坦,不被后诞的诸神所认可的最初的光。”
“我被称作消融一切它者的唯一者,看护一切生命的无形者。”
“但最终,我是谁,取决于你,我亲爱的阿纳帕。”无形者对你说道,“只取决于你。”
这名不愿被Ma'at所定义的光之泰坦,如今将定义他的权力,交付在你的手中。
但就在这时,远方,希伯来人的营地所在的方向,传来了不似祭典的、意料之外的喧闹声。
-
泰坦,古老的神族。
这一支旧神自宇宙诞生时便长存——他们是此世最初之物,也是组成这宇宙万物的一切元素的神性存在。
唯一的光之泰坦,那便意味着,阿吞就是此刻宇宙全数之光辉的“群”。
即是全,亦是一。
他是阿尔法初始,亦是欧米迦终结,他是昔在,今在,无所不在的……光。
——可是,对我/艾沙来说……他是谁?
“你是……”
你是大敌,Ma'at之大敌。
你是挚友,阿努比斯/阿纳帕唯一的挚友。
只有当此刻转生之后,那神性宿命与人性自我的冲突才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想要拥抱他的感性,与想要囚禁他的理性,有如阴阳相合般平衡。
——我既然无法舍弃你,又怎能断言你不该存在?(人类既然无法抛弃光,又怎能指责不该看见光明?)
希伯来人的营地上传来了喧闹声,令艾沙意识到时光并不如过去一样给予了他过多的孤思。
他当然能看出,阿吞已经意动着,想要回到他的信徒那边去——艾沙同样不会让他独自一人离开。
男孩率直的本性,使裁断者也下定了决心,向眼前的罪人给予审判告白。
“阿多奈,你是Ma'at之大敌,也是我的挚友。”
他是神,但也是人。
若是要令人子跟随誓约之神的指引,他又怎能不同时诚实面对自己的两种心情?!
“阿吞,你身上背负着原罪,你是我应看守的,永远的罪人。”
“你永远是我的挚友,也永远是我的囚徒。”
“即使永恒囚牢已碎,我也不会放你走的……哪怕要赌上我的一生去看守你。”
漫长的注视,分钟不知漫步了多少个年轮,艾沙就一直注视着阿吞的双眼。
那是他绝不撒谎的证明。
-
“欢迎回来,”阿吞率先打破宁静,再次张开双臂拥抱了你,“我的朋友。”
“我不排斥当你的囚徒,阿纳帕。”他放开你,继续对你说道,“毕竟能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但是正如同你不会放弃看守我,我也不会放弃救赎这个世界。”
“我不奢求你能立即接受这件事,或是立即抛弃你对Ma'at一直以来的忠诚。”阿吞一边说着,一边向你伸出邀请的手,“既然如此,亲爱的阿纳帕,你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阿多奈的信徒正在向他们的主祈祷,我不能忽视他们的苦难。”
“而你能够重新拥有你的囚徒,我也能重新拥有我的挚友。”他笑着说道,“就由你来作为镜子审视我的救赎,为无形的我提供可以触碰的边界。”
“那么,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或是找到一条我们两人都能够满意的道路。”
-
一切都有了答案,艾沙再无担忧的拥抱了他。
那孤寂的数千年,这对挚友隔着无形的高墙。
当此刻再无那囚牢的墙栏时,这对看守与囚徒却紧紧相拥。
是了。 阿吞见到我时,第一个动作便是拥抱。
艾沙感觉到心中某些如地底深处的寒岩的一处,也正逐渐爬上了翠绿的青苔,令他这位孤独的死神也感到瘙痒无比。
“我知道了。我会与你同行。”
他说着,握住阿吞的手,回应着,许下了誓言。
“即使我们站在看似绝无可能共处的深渊(Abyss)两侧,但即使是看不见尽头的天堑,在地平线的那一端也将合而为一。”
他/阿努比斯是性善的,他亦想见证那积羽沉舟的原罪,终有斩断的一日。
只是,此刻他的人性却还未去深想——如果Ma'at需要改变,那么Ma'at还会永远是正确的吗?
“我也一样担忧那希伯来的子民们……即使他们心已向着你,但既然他们此刻仍生活在这红土地上,那便也是我应照看的人子。”
艾沙点了点头,他亦趋步跟上阿吞。
他心中想着那些带着怨恨纠缠希伯来人的回音鸟,于是更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
绝望。
尽管旭日从红海的尽头缓缓升起,但在向着东方前进的希伯来人心中蔓延的,只有绝望。
我们无法逃离。
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想象着红海的另一端,数千年前祖先们的故土的样貌。
只要能够离开凯迈特的土地,只要能够越过这堵黄沙堆砌的牢墙。
或许我们就能逃离怨恨的循环、罪业的累积。
我们终究无法逃离。
将视线从浮在海面的幻象上移开,艾拉环顾营地四周,特警已经将这里整个围住。
渡轮本应在日升前就出现,那些蛇头曾这样向我们保证过。
若不出意外,等到警察察觉时,我们便已经抵达阿拉伯半岛,等待他们的只有空荡荡的营地。
我们终究还是无法逃离。
事到如今,很显然,那些蛇头欺骗了我们。
甚至黑白两道本来就勾结在一起,只为骗取我们仅剩的财产、夺走我们仅剩的权利。
本就虚幻的自由,如今更像是一个无法触及的幻梦。
全副武装的警察们拿着扩音器,对着营地劝降,威胁着将要付诸武力。
“我们就不该离开!”一名希伯来人对着他们的领头后悔地喊道,“这下我们都得死在牢里,甚至无法入土安息。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凯迈特?低人一等就低人一等吧!要看凯迈特人的脸色生活也比死在牢里和被枪射杀强!”
“闭嘴!”领头的男性一拳打在这名自暴自弃的希伯来人脸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真的想这样一辈子吗!?”
“就算我们的祖先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数千年,尼罗河终究还是没有接纳我们。”
“我们只能离开。我们必须离开。”
但我们终究还是无法逃离。
就在这时,从脚下的大地中升起的旭日放射出刺目的光。
无数的光之手将水面向着两侧排开,海底化作干地,海水像是两堵墙般立在左右。
我们无法逃离。
除非奇迹发生。
而眼前发生的,正是奇迹。
-
“阿吞!”
见着希伯来人的神行了他的大能,艾沙便气愤地用眼睛瞪了他。
但他要任凭阿多奈的心柔软,必不能叫他停断。
这光的神要使命缚去缠他,那便是现在咬住了他,却也不能叫那已成了的事,再成未成了的事了。
何况,阿努比斯的心是柔软的。
他又怎能阻止那身负原罪的人们,选择了他们想要出埃及/凯迈特的意愿?
那美好宽阔流奶与蜜之地,那迦南人、赫人、亚摩利人、比利洗人、希未人、耶布斯人之地。
那能叫像旷野的草木般繁盛、不见断绝的罪业终止的,凯迈特外的土地。
那他们数千年前曾离开的,现在又要返回去的地。
他终究是守候在人死之时的,却不是见了人们犯了错,便要拿杖柄去责罚的神。
“你们是罪果累累的,但也是希求和谐(Ma'at)的。”
那暗中观看的死神便叹息。
“若这罪是未可断的,那便做了背离的恶果罢!”
他是忧愁的,又是严苛的。
“外面的土地,并不便就更好;临了死的时候,仍是我去带走你们的卡;因你们背弃这伊甸/家园的罪,那比羽毛更重的心,也是要叫阿米特(Ammit)吞了的。”
但冥府都已碎了,又叫哪里去寻阿米特呢?仍是少年的神,最终还是善良的。
“但啊,可爱的人呀。”
他远远望那与他言语过的希伯来人们,亲近的说:“你们的子孙后代,便不再算这片黑土地上的子民了——叫那异邦的神管教去吧!”
他虽是气愤,却又是怜悯的。
这气愤却不是对着希伯来人的,只是全朝着身旁那阿多奈而去。
“你便等着,之后有你好受的!”
-
面对你的气话,阿吞回以灿烂的笑容。
与此同时,就当惊喜的希伯来人们沿着被排开的红海即将离开凯迈特时,本来包围营地的警察间却传出骚动。
尽管有不少人认为这是神迹,不该干涉,但还是有一部分警察迫于长官的命令,涉水开始追逐想要逃离尼罗河母亲的希伯来人。
“必须斩断这份循环。”望着凯迈特的警察,阿吞轻声低语,“也是为结束怨恨的回音。”
只见他抬起手来,衍生的光之手掀动起海水,就要将追捕背弃尼罗河之人的凯迈特人用洪水淹没。
-
Why?
何故如此?
为何温暖照耀的太阳会蒸发渴水之人最后一滴血液?
为何滋润世人的河水会淹没人们那宁静美好的家园?
为何誓要救赎苍生的神明此刻却要杀死应许的子民?
神啊,你缘何如此无情?!
“阿多奈——!!!”
沙漠的边际线上传来黑犬的咆哮。
阿努比斯那支配死亡的权杖呵,
释放着凡人难以想象的伟力。
那死亡的暴力不是向着他人,
正是那白衣白发的异名之神。
死神的转世之身刹那间跃落红海岸。
他再顾不得于人世隐藏自身的荣光,
因法老本就是带着使命诞生于世上,
为守护他那可怜可爱的臣民而献身。
黑色的少年神站在了红海岸,他早已无法遮掩自己身上显露出来的豺狼神的特征。
挂在腰间的水壶圣物摇摆在左手下方,交叉在右手的权杖下方。
红海的海水奔涌着,在阿吞的神力下泛滥,也在阿努比斯的神力下宁息。
浩荡的神力,在少年咬牙切齿、全神贯注的操控下,引着那洪水化为平静的海流,引着那暗流托浮着被巨浪吞噬的凯迈特人,将他们送还家园的土地。
一个、两个、三个……
他数着那些可怜人们的数量,直至将能救得皆救了下,才停了手。
而后,艾沙转过了身,看向遥远处的白色的少年神。
这一对朋友不久前才相互拥抱,相互许诺着为世人寻找更美好的未来。
因为这亲密的朋友,艾沙才能与自己的使命和解;因为这亲爱的朋友,艾沙才能以自己的身份宽恕那离开凯迈特的希伯来人。
然而此刻,艾沙却发现自己实际上并不理解他的挚友……不像阿吞那么了解他。
艾沙想起少年神的笑容,与他那低眉怜悯般誓要救赎世人的话语。
他想起了无数年前,那闪烁的记忆此刻竟然一下刺入了他的脑海。
艾沙看见旧时,那在无形之墙后那一如此日时用那温暖光辉包容着罪人的灵魂。
他看见此时,从沙海中站起的少年仍是温柔的笑容没有任何杀害他人的罪恶感。
艾沙指向阿吞的手中的权杖仍在颤抖,他已无法理解阿吞此时那与誓约“截然相反”的举动!
“你在做什么?阿多奈!?你在做什么?光之泰坦!?”
艾沙非常非常的生气,甚至因此直呼了挚友的身份。
他的怒火比见到阿吞时感到的背叛更加沉重,更加刺痛。
那比用刀戳伤他的心口来得更加刺痛。
那份沉痛名为——隔阂。
啊啊——深渊(Abyss)之墙早已不存。
然而此刻,愤怒的黑色的少年神,与那微笑的白色的少年神,却好像隔着更加厚重的无形壁障。
“为什么你要用洪水淹没他们?何故生造那怨恨的种子?!”
“难道凯迈特人,不信仰你的子民们,便不是你要救赎的对象了吗?!”
他不顾那凡人们仍在注视,亦不再去压抑自己身为死神转世的象征,他放声质问,质问挚友的恶行。
——神啊,你缘何如此无情?
-
“怎么了,阿纳帕?”
无暇的白衣少年望向你,率直的眼神中透露出对你之诘问的不解。
“我的挚友,为何你要阻止我?难道你未曾听到那些怨恨的回音吗?难道你未看到凯迈特人身后的命运吗?”
“为了救赎这些灵魂,为了断却罪业的循环,这一切都是必要的。”
“既然无法阻挡Ma'at的车轮前进,那我唯有击碎它的轮轴。”
“但是,放心吧,阿纳帕。”白衣的神再度对你展露笑容,“如我先前所承诺的那样,我的救赎不分贵贱,没有偏颇。”
“无论是希伯来人,亦或是凯迈特人。无论是居住在这里的沙漠之民,亦或是远方的草原、山脉、海洋之民。”
“我会将所有生命从Ma'at解放,从这个满是苦难的世界中解放,回归最初的光的怀抱。”
“我并没有想要夺走他们的生命,我的挚友。”阿多奈振臂一挥,初升的晨星中放射出无量的光,一只只光之手将在洪水中窒息的逝者的灵魂托起,接引他们前往太阳的圆盘之中。
“他们只是先于他人获得救赎,先于他人离开有形的世界,为最终的世间万物的救赎铺就道路。”
眼前的白衣少年,依旧是纯洁的,祂的杀戮,是为解放束缚灵魂的枷锁。
但是...
眼前的白衣神祇,依旧是纯净的,祂的暴行,是为停下宿命滚动的车轮。
但是......
眼前的白衣泰坦,依旧是纯粹的,祂的救赎,是为终止一切苦痛与磨难。
但是。这一切真的正确吗?这一切真的值得吗?这一切真的会让所有人都如愿吗?
这时你才意识到,眼前的阿吞,眼前的阿多奈,眼前的光之泰坦。
无论你怎样去定义祂的存在,正如祂所说的那样。
祂是唯一的光之泰坦,不被后诞者所认可的最初的光。
祂是消融一切它者的唯一者,也是看护一切生命的无形者。
最终,本是尘土的,仍要归于尘土。
而一切有灵的,都将归于赐灵的主(adonay)。
-
“……这一定是错误的。”
祂所行的诸多神迹奇事,反使眼前的法老心刚硬。
艾沙垂下了权杖,他越是回想起与挚友的友情,就越是无法认可他的所行。
正因为是友人,才更加无法目视他走向另一个深渊(Abyss),无法见证光辉走向必将到来的审判日。
“阿多奈,我的友人——
你对万物的救赎,只不过是被粉饰的一视同仁的赐予死亡。
你阻拦宿命的车轮,却只是以更强大的暴力去蹂躏世人。
你试图解放的枷锁,却是一种擅自自我认同的消融与吞噬。”
“我绝不认可。”
“你所许下的救赎,最终所达成的,只是将万物万民全部融于光辉/体内的死亡。”
“但是,在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的梦景里,又有何他人他物可言?!”
“怨恨虽不存,但自我、友谊、爱——也全数消融为唯一了!”
“给予万物平等的死亡,那意味着——要毁灭全人类/Ma'at历史至今积累起来的一切文明与秩序。”
“我绝不认可。”
“阿多奈,让我告诉你吧,我缘何追逐自己的使命。”
“我不认同应该给予万物同一的结局,因我正是于死亡后审判的死神/阿努比斯。”
“我昭显他人所犯下的罪恶,也赞许他人所结下的善行。”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人所建立的关系也是独一无二的。”
“我一一守护/裁断他们的死,正因我期许万物皆有性善向善的结局。”
“因此,我绝不认可。”
“我绝不会认可阿多奈你所施行的这一‘救赎’!”
艾沙握紧了权杖,狼尾毛发根根立起,纤如约素的身材半拱起,紧咬的犬牙锐显着敌意,仿若豺狼要袭击时的模样。
他猛地飞扑出去,与那白衣的少年神扭打起来。
在那对峙的光辉与尘土相交的黄金土地上,死神再次运转了祂的神力,以那支配死亡的裁决罪恶的权杖如此宣断:
——神啊,我要判你是罪恶的 !
-
衡量罪恶的天平泛射出幽幽的光,Ma'at的羽毛落在天平一侧,就要对眼前的阿吞做下判决。
正义
与
心脏
一者落下,一者升起。
无论是神祇或是凡人、怪物或是圣人,在Ma'at面前,都将被称量且裁决。
——本应如此,
但那并非是寻常的神祇,并非是后诞的神与灵。
唯一的光之泰坦,孕育生灵之光的拟人具现,阿吞与Ma'at女神同属于先诞者之列。
那天平的托盘上,本应承载着罪恶的心脏却比羽毛更加轻盈,本应衡量罪恶的羽毛却无法度量心脏的重量。
数千年来,阿努比斯从未见过这样的结果。
在经过审判者之手的数亿万枚心脏中,不是与羽毛同重,就是比羽毛更重,但没有一颗心脏如同这颗。
这颗空灵的光之心,没有能够称量的重量。
趁着机会,阿吞从与你的扭打中脱身,有些落寞的在半空中俯视着你。
初升的旭日在他的身后,普照着渡海的希伯来人与岸边的凯迈特人。
“这样吗......”白衣的少年独自喃喃道。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这份救赎的吗。”白衣的神祇望着你,有些失落的说道。
“阿纳帕,我得暂时从你的身边离开。”白衣的泰坦突然如此说道,似乎在心中做了什么决定,“我不会离开太久,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话毕,阿多奈的肉身便化作光点消融在晨光之中,消失在你的眼前。
-
——无法称量的罪恶,那即是虚无,也可称之为无限。
“阿吞——”
艾沙向晨光伸出手掌,却只抓住了反射着微光的沙砾,与蔓延千年的孤寂的风。
失落、孤独,与悲伤,一同随着那风声吹入他的内心,在红海的浪潮声翻涌着。
映入自己眼眸时阿吞的落寞神情,此刻又何尝不在他脸上?
他看向渡海而去的希伯来人,望着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那些面孔,没有赞许也没有叱责。
平静的少年神只是转过身去,看向他的子民们,那些茫然或恐慌地站在河岸的凯迈特人。
“回去吧。过了红海,已是异邦人的领土了。不必再追。”
艾沙对凯迈特人叙说着,他脸上只剩下决绝的觉悟。
阿努比斯是死神,是豺狼神,亦是追逐之神。
哪怕是少年之身,晨光也仿佛在簇拥他,使他的话语神圣。
但,尽管艾沙向子民们如此叙说,但他的内心却没有放弃追逐阿吞的脚步:他既已宣誓,便绝不会让阿吞就这样从自己那里逃离掉。
宿命
这正是他的使命。
只是……少年心中明了,自己仍然是稚嫩的神明。既没有击败阿吞的神力,亦不存将之束缚住的权能。
艾沙向着沙漠走去,背向晨光与离去的希伯来人,离开那些凯迈特的子民们的目光。
他返回那无垠的孤寂沙漠中。
——他去寻回自己的过去,以此追逐期冀的未来。
-
第一章 赐灵的主
END
-
我能听到。
“Sim-a em santit en Kishartu, sakeru-na.”
净化灵魂的祷文自耳畔传来,声音好似尼罗河的洪水,冲刷着我残缺的灵魂,让我的理性得以苏醒。
沧海桑田,我的怨恨早已无处发泄,只得在世间回响,但若不大仇得报,我又怎能就此安息?
胡狼样的死神想要我在祂的看护下安息,眼睛蛇似的恶神想要我在祂的操控下作恶。
两者,皆非我愿。
我能尝到。
麦里特塞盖尔的巨蛇将我吞入腹中时,我舌尖的苦涩。
就这样?这就是结局?这就是我毫无意义的人生的终点?
生前受苦难煎熬,死后亦受苦难折磨,无法度过十五重门的我,就算冥界仍存,也唯有成为阿米特的食粮。
若Ma’at为我所规划的命运便是如此,我的心中唯有一道滋味得以留存——
不甘。
我能看到。
洁白的光刺破蛇腹,光之手从河床上升起,带着长长的光带似的尾巴,将我拥抱。
与死神不同,祂并未要求我的安息。与恶神不同,祂并未要求我的服从。
那与光一同显化的白衣的灵,对我展露笑容,那无条件的爱,一如我——
灵魂的父母。
我能闻到。
白衣上日光般的温暖与清香,治愈着我名上的伤痕。
如同阳光下的春雪,我的不甘、我的苦痛、我的悲伤、我的哀恨。
一切欲与求,都消融在他的光中,被祂所接受、被祂所承载。唯留下——
纯粹的我。
我能感到。
我再也无需徘徊。不再是回响在世间、希冀着回应的魂灵。
我再也无需寻觅。不再是一无所有、没有归处的浪人。
我再也无需挣扎。不再是诸神脚下苦苦撑持的凡人。
Mortal Elohim
我不再为一,而是众多。
-
与阿吞分别、见证希伯来人的离去、重获阿努比斯之神力的你,如今行走在西奈半岛的丘陵之间。
曾在伦敦帮助过你的泰晤士老人,时隔半年,终于在近日要求你去履行承诺。
就在西奈半岛的东部,波斯帝国与埃及的交界处,阿卡巴湾的顶端。
由帮派和企业所统治的城邦——索多玛伫立在此。
据泰晤士老人所说,随着索多玛日益扩大的工业污染,阿卡巴湾之精魂也越发饱受煎熬。以至于在万里之外的伦敦,他都能够听到精魂的哀鸣。
在如今这个诸神远离世俗、投身诸神之战的时代,对阿卡巴湾之精魂的遭遇感到悲痛的他,只能求助于你,希望你能够阻止索多玛的行径、将精魂从人类的魔掌中拯救。
而这半年间,你也并非无所事事。在世界各地超度亡者的你,始终在搜寻着那位无形者的去向。
尽管并未找到他本人,但是自从阿吞现身以来,在世界各地,你时常会注意到。
有些死者在你还未现身前,就被某些长着羽翼的使者接引,甚至于某些行恶者还未等到命定之死,就会提前暴毙、无处可寻其魂魄。
一边回想着半年间所见所遇的点点滴滴,你来到索多玛的城外。
尽管波斯和埃及政府的影响力在此处相当微弱,但这座徘徊于两个大国法律之外的城邦却意外的繁华。
往城市中心看去,高楼大厦随处可见、拥簇着一起,仿佛通天的霓虹灯塔。
郊区则是数不尽的工厂与仓库,通过管道往阿卡巴湾中排放着各种各样的污物和垃圾。
你如今站在郊区的一处廉价、破旧的汽车旅馆前方,通往索多玛城区的马路上偶尔有见来往的车辆。
有些脱落的公交车站牌上,并没有写明下一辆去往城区的巴士何时到来。
伴随着黄昏将近,你苦恼着该如何度过这个夜晚。
-
艾沙正神情专注的仰望着天空。
像是猫猫狗狗那样发呆着抬头望着天一样……大约十来分钟,他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望见灯红酒绿,遮掩了晚霞的色彩;他望见黑烟滚滚,玷污了天空的纯洁。
“侵占舒/Shu与努特/Nut的领域,杀死奥西里斯/Osiris的领域,这会是塞特/Set的恶行吗?”
舒是风与大气之神,祂支撑着天空之神努特的天幕,而奥西里斯阁下虽是冥神亦是农神,但亦曾身为水神。
而塞特,这位司掌“力量、战争、沙漠、风暴、外国”的神明,亦有过杀死奥西里斯的神话传说。
望见索多玛,这座偏偏刚刚好在埃及边界线上的城市,正以它的污害模仿骇人的风暴遮天盖地,使着它的恶毒损害水神的生命……艾沙便不由得想起了那狡猾多端的塞特。
——众多的神话中也曾有过阿努比斯追逐罪神塞特,并将其剥皮曝晒至死的记录。
阿努比斯与塞特的关系也很不好。
艾沙望着父亲/太阳的余晖逐渐在他的疆域中沉息,直到属于夜晚/阿努比斯的时间来临——他的诞生之刻。
似乎有凡人注意到这位稚嫩的少年怔怔望着天空的模样,但只是一辆行驶的车辆闪过的瞬间,艾沙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凡人的疑惑与惊叹。
——凭借着重获的神力,艾沙轻而易举的就跃上高速驶向索多玛的汽车顶部,他仿佛一片飘落在车顶的羽毛,既不发出一分的声音,亦不给予一克的重压。
他打算先进城,行走在凡人间,皆以那超常的感官去判断这座城市的状况。
若是累了,便随便找些个桥洞睡下亦可。自从重新取回神力的一小部分,他早已能忽略许多会令凡人感到不适的场所。只需一点恰当的遮蔽,便可将就一晚。
何况此前经过“分断红海”的事情后,艾沙更养成了倾听那些劳苦之人声音的习惯。
……若回声能被倾听,又何苦回荡不绝?
-
你蹲坐在行驶中的汽车的顶部,用超乎常人的视力环顾着周遭的一切。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座城市,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混乱。
在城市外围的贫民窟中,没有一处不是受帮派所统治,没有一个人可以称得上是身家清白的义人。
弱肉强食的规则在这里仿佛铁律,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你的眼前。
在这人间地狱,唯有吃人者才能幸存,在力量的施行之下,就连活生生的灵魂,都会变成毫无价值的石头。
那些无力维生的老人和孩童,他们的尸骸则被随意地丢弃在垃圾山中,成为野狗的食粮,无人过问,亦无人理会。
原本有人,但瞬息之间,不再有人。
就当为人类所展现的恶意震惊时,你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小巷中,曾在这座城市中成千上百次的重现的剧目正在上演。
三名孩童被一群不怀好意的成年人包围,若是坐视不管,恐怕......凶多吉少。
-
艾沙不知何时已站在房屋的顶端,蹲伏着注视着这群将要行犯恶事之人。
即便裁断的神权已经将众人的罪恶告知这位裁决之神,他也不再像往常一样,仅凭一念便将这座城市划入冥土/死亡的领域。
过去的审判之神从未动摇,即使恪守千万年的阿比斯也不会改变。然而如今再世为人,他却发现自己未曾完全了解过“现在”的世界。
历经转世之事,灵魂便也重生。
知晓那希伯来人未能断绝的罪业,见证过世界万物的变迁……就像尼罗河的河水再一次覆盖死寂的思想沙土,艾沙也再一次开始思考这万物万灵的秩序。
何为罪恶?
——仅仅是眨眼的瞬间,艾沙便如鬼魅般出现,拦在那群不怀好意的成年人与孩童之间。
红色的瞳孔倒映出周围人群的面容,莫名的威仪使他们停顿脚步,而艾沙则发出询问: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包围这三个孩子?你们想对他们做什么?”
不再是一念便决断人类的生死,艾沙此刻更去了解人类的心灵。
在这钢铁森林之中因弱肉强食而不得不行暴力是罪恶吗?
被神明/阿努比斯/阿多奈所决定的罪是绝对的恶吗?
因一己之私而违背长久以来所定下的秩序/ma'at必然是有罪的人吗?
他已曾见证,而此刻,他便要诘问。
-
阿努比斯的威仪震慑了身前的恶人,但并未驱散他们心中的邪念。
“不不,我们只是路过的好心人罢了,这三个小朋友好像迷路了,这附近比较危险,我只是想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
惊异于你的鬼魅和威仪,虽然这群恶徒并未轻举妄动,但其中的领头却试图用谎言去诓骗审判的使者。
“小朋友,你也是迷路了吗?”他看似和善的露出微笑,掩饰着心底足以将人生吞活剥的恶意,“你的父母在哪里?要不要叔叔带你去找家长?”
那三名年幼的孩童则意外的冷静,雏嫩的外表看不出来性别,长相和衣着都很相似,就像是三胞胎一样。
他们乖巧的躲在你的身后,观望着你和恶徒之间的对话。
-
<i>“当你被放在天枰中,用真理的羽毛
来称量时,不要使审判对我不利;
不要让判官在我面前呼喊:
他曾遍行恶事,言而无信。”</i>
在流传埃及的<b><i>《The Book of the Dead/死者之书》</i></b>之中曾有如此一段诗篇。
那个行近审判殿堂的人,他向神明祈求,他向心脏施咒,他试图蒙骗审判的众神,为遮掩那生前犯下的恶劣行径,妄取那千秋万岁的永恒署名。
然而,罪恶是否真的能在时间中被洗净?谎言是否真的能够诓骗审判的使者?
前往审判殿堂的道路上充满曲折,42位判官各自设下难题,聆听死者的赞美、祈祷、谎言、恐吓与斗争……
忏悔,尤其是生前的忏悔,最为行之有效。
审判罪恶的道路并非是一锤定音,而是众多考验后仍要追问的试炼。
“你还有机会。”艾沙看着眼前的领头,赤红之瞳散发神力,审判者的力量令恶徒动弹不得。
“死亡是最严重的,也是最终的审判,但生者仍有机会。”
艾沙面色冷静的想起,他在追逐阿多奈的这一段时间,也曾再一次去了解这位救赎之神的教义,那似是而非的忏悔,却强调着所有的罪恶都能被救赎的差别。
可谓滑稽,他们本是追逐与被追逐者的角色,此刻艾沙隐隐约约的被阿吞影响了,使这再世的判官去做出些许不同的尝试。
沙砾在狼神手中汇聚成了权杖,权杖轻轻挥使,便已卷起一圈沙砾的风暴,使得周围的恶徒睁不开眼,手脚动弹难得。
再一停,少年模样的神明,他手中的权杖就已经轻轻扣压在领头的肩膀,竟轻易使这位成年的男子跪伏。
“余下的话便吞入心脏,若不想将说谎的罪恶也残留其中,就铭记你的话语,不要叫其成为虚假。”
艾沙谆谆告诫,尽管以一副小男孩的模样来劝导成年人,未免过于离奇,然而那认真言语中的魔力却让领头的恶徒不得不全数听进耳中。
说完这些话,艾沙才转过身,看向那三胞胎般的孩童,如同在说‘到你们了’一样。
“你们从何而来,为什么要到此处,又需要回到哪里去?”
不知缘何,艾沙似乎能从他们身上“嗅”到熟悉的气味,好似自己一直追逐的味道。
-
在你所行的神迹之下,恶徒无不惊恐万状,跪在地上聆听你的教诲。片刻之后,便作鸟兽散,消失在四通八达的小巷之中。
随后,你转向那三胞胎,问讯起他们的来历。
“我们自光中来。”为首的说道,声音清脆悦耳。
“我们将要见证。”次位的说道,眼神清澈透亮。
“我们带来救赎。”末位的说道,雏嫩的双手在胸前合十。
“黑土地的阿努比斯。”三者齐声说道,“在阿萨神族的土地上,您曾意图赐予我们救赎。”
“如今我们将在这里,向你展示,从光中降下的救赎。”
声音好似合唱,层层叠叠,从地上升起,消散在空中。
随后,乌云开始聚集,一道惊雷劈下,落在这座罪恶之城中心处最高的大厦之上。
当你回过神来时,眼前的三胞胎却已经消失无踪。
而那落雷击中的大厦之上,一个人影从废墟中走出,悬浮在半空之中,双手持着金刚杵,身缠漆黑的业力,朝着你的方向俯冲而来。
-
救赎?
艾沙听见这一个词语,握住的权杖被停止在原地。
救赎。那是对于埃及神明们而言相当陌生的词语。
生与死是Ma'at/秩序的轮回。
埃及人的生命是被赐予的,却并非是受罚的。
你是一切生命和人类的种子。
天空飞翔的生物,以及陆地和海洋
都自你的心中诞生。
你的黎明是生,你的黄昏是死。——《死者之书/The Book of the Dead》
自阿顿神/阿吞/Aten的光中诞生了所有生命的种子。
而那种子在奥西里斯/Osiris的死室、恐怖之室亦是诞生之室之中,随其一同诞生。
所有人都是奥西里斯。所有人都奉献自奥西里斯。
我们与他一同诞生。
也与他同死。
艾沙望见三位天使,他们不再会到达审判之庭,他们不再会通过前往来世的险路,他们已不再有……“死”。
因而,他们也不再有“生”。
“……阿吞……你究竟想向我展示何种救赎?”他发问,但已无人应答。
如雷光般的人影已至。
艾沙已无暇追逐,只能抬起权杖应战。
地面扬起沙尘,而少年神已在楼阙之间弹跃,短暂间,安卡的缺口已将对方映入审判之处。
“你是……恶神的化身?!”
-
生命受奥西里斯所赐,因此才能行走于这尘世。这本当是应该感恩的奇迹,又有何救赎的必要?
恶即是恶,善即是善。在Ma'at/秩序的管理下,恶人应当受罚,善人应当享福。所谓的救赎,又是何意?
对生活在黑土地上的灵魂来说,无论是救赎,亦或是赎罪,都是相当陌生的概念。
当人死去,他一生中的善恶便被Ma'at/秩序所量化,恶胜于善者,唯有被阿米特吞噬。
对于注定与泰坦一同受罚的灵魂来说,没有赎罪的机会,亦不应该得到救赎。
一旦被罪业压垮,就算行再多的善、做再多的弥补,也唯有堕入无尽的黑暗。
万物皆有秩序,而秩序有其运作之理。所谓的救赎,即是妄物,亦是对秩序的破坏。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入侵者!”身缠漆黑业力的神嗣如同陨石般落在你原先所在的位置,在地面上炸开一个大坑,掀起的冲击波摧毁了附近棚户,“我绝不允许我挚爱的家乡再被你们破坏!”
不知为何,他的言行意外的不符。一边说着要从你手中保护自己的家乡,却对自己所造成的破坏,丝毫没有动摇。
得益于你们之间距离的缩短,你得以见到他的全貌。
这位神嗣有着六只手臂,每只手上都持着一根金刚杵。他全身都缠着黑雾般的业力,以至于双目都被蒙蔽。凶神恶煞,仿佛地狱归来的鬼神。
命缚在他的身上意外的强盛,你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因果,使他几乎失去自我意识,成为自身命缚的提线木偶。
一边在城市中快速移动、躲避攻击,一边用你的神力试探着对面。你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没错,这名神嗣,已然半疯。他似乎把你当作是战争中的敌人、想要摧毁这座城市的入侵者,对你紧追不放。
被业力蒙蔽的他,所见的一切都与你不同。你眼中陷入罪恶循环无法脱身的索多玛,在他眼中则是乌托邦般的家园。
他身上的命缚皆来自于这座城市,与这座城市有着深厚的因果,只要这座城市依然如此,他身上的恶果也会不断累积。
就像是这座城市本身一般,受困于恶的循环,无法脱身。
你这时想起来,你曾听闻过这名神嗣。
彼时,这座伫立于两个互相敌视的大国之间的索多玛,原本是战争难民的聚集地,受害者的避难所。
一个叫做欧密德的年轻人出现在这里,这名因陀罗的神嗣带领此处的居民反抗埃及与波斯,最终摆脱大国的掌控,在阿卡巴湾的顶端成立了名为索多玛的城邦。
但这里终究不是适合一个新国家起步的土地,战争依然对这里施加这影响,又缺乏肥沃的土地和草场,人民因饥荒不断死去。
因此,他只能决定开放国门,通过透支未来的政策吸引资本前往索多玛,为这里的人民提供工作的机会,以及生存下去的物资。
但这也使索多玛最终陷入恶性循环,大公司们篡夺了这座城邦的权力宝座,罪恶在此处蔓延。而欧密德本人,也听说因此陷入疯狂,消失在民众的眼前。
如今,无论在这里诞生的孩子原本有着怎样的未来,最终都只能在糟糕的社会环境的迫使下,成为这座城市的众多罪恶的一部分。
不过,你并不惧于这名神嗣。
对于这名身缠恶业的因陀罗神嗣来说,掌握着审判之力的阿努比斯,无疑是天敌般的存在。
-
命缚。
那是纠缠于众神的凡世因果。
当超然于世的神明与尘世相交,他们便会因自己对凡间的所作所为而背负因果。
他们救人,那人未来所作的果便也会累积在神明身上。他们杀人,那被杀死的人原本未来所要做的果也会反馈于神明。
仿佛用手掌在水中拨动,指掌也不免沾上露滴。
这些因果有时不过如同微风细雨,有时却足以令神明浸没其中。
有些神嗣视其为自身超然凡尘的证明与代偿,有些则将之比作污秽尘世的诅咒。
无论何种想法,众神皆因命缚之扰而远离尘世。
正因如此,若非阿努比斯/Anubis所守护的冥界不知缘由的消亡,艾沙/Eshe也未必会在时隔数千年后再次行走于人间。
然而……与他不同,眼前的因陀罗神嗣,却是因为另一个因而造就了今日的果。
艾沙凝望那六臂的鬼神。他知晓祂。
因陀罗/Indra,祂本是印度教神明,先后成就雷雨之神、战神、空界主宰之名。
然而,这位印度的战神,于波斯神话中却为恶神。作为恶魔的祂,被夸大了暴力性与邪恶的诱导。
理所当然的——身为一个氏族的保护神,往往就会成为另一个氏族的恶神。
然而,若是这种反抗是正确的,即使如何被命缚所控制,这位神嗣不应有如此面目可憎的模样。
“你的人民也把你背弃了吗……”
意识到这座罪恶之城,不仅因恶果再生恶果,甚至连最初的善都消失殆尽。
面前神嗣的结局,正象征着这座城市也化作更庞大事物的提线木偶。
艾沙停留在桥梁上,他握紧更加幽暗的权杖,红眸鲜艳如血。
对于这名身缠恶业的因陀罗神嗣来说,掌握着审判之力的阿努比斯,无疑是天敌般的存在。
遵从ma'at的秩序,在心中将心脏放入天平,将之与羽毛/ma'at称量吧。
源自阿努比斯的神力在他身上涌动,桥梁在许多神话中都有着通往冥府之路的暗喻,这里正适合引对方进入那审判的殿堂。
但是,他们真的无法得到救赎吗?
艾沙想起了那位白衣的少年神。
“我要救赎这个世界。”
这位转世未曾多久,仍保有人类之心的少年,想起了那些在恶业循环中苦苦追寻不到未来的希伯来人。
他们也曾是黑土地的子民,但自诞生就背负着原罪。
埃及人向死而生,而他们……从诞生就被剥夺了死亡价值的他们。
——他们真的有生的意义吗?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
战神的神嗣已然一拳将桥梁击成粉碎。沙烟漫天飞舞,无数土泥石块沉入水中,钢筋被轻易折断。
毁灭与破坏正是恶神的荣誉之证。
然而,原本伫立于桥梁上的艾沙却消失无影。
……拥有引水之壶,本身又被意为尼罗河之泥的祂,自然也擅长水性。
当恶神因寻求不至艾沙的身影时,他已然像落水狗般浑身湿透,踏上城市的另一个河岸。
“……再追寻一下吧。”
“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拯救这些人的方法!!”
——传说中,阿努比斯也会对一些只犯过微不足道小事的虔诚之人睁只眼闭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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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因为命缚而疯狂的因陀罗之嗣欧密德,你游荡于这座城市的街头,试图更深入的观察这座城市,寻求解决之道。
索多玛,罪恶之都。街道两侧尽是一副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景色。
雇佣童工在这里并不算罕见,妇女青年出卖自身的身体以求温饱更是随处可见。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并没有太多的机会接受教育,亦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但哪怕是那些街头上西装革履、在企业中任职的知识分子们,也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不然成为统治着这座都市的无形巨兽的一部分,要不然拿着最低的工资、终其一生在温饱线上挣扎。
在这里,你看不到朝气与希望,唯有放纵与沉沦。
就在你为这座城市陷入思考时,街头上,枪声炸响。
两个帮派在街头对峙,以路上的车辆、路牌、甚至是行人为掩体开战。子弹横飞、鲜血撒地,惊叫声陆续响起。
他们无疑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其中一名拿着霰弹枪的暴徒甚至抓着一名孕妇,想要将其作为肉盾,以此保护自己。
这名孕妇朝着四周呼救,但没有人搭理她,只顾着自己的安危,朝四面八方逃散。
还未等你出手,一颗子弹从街道一侧的高楼上笔直射出,精准命中暴徒的手腕。
吃痛之下,他不禁惨叫一声,将挟持的孕妇放开。与此同时,枪声再度响起,又一枚子弹贯穿了暴徒的头颅。
伴随着尸体倒地,孕妇急忙想要逃离这处是非之地,但双方的交火却让她不敢动弹。
你望着高楼上望去,一名用围巾掩着脸的枪手藏在水箱的阴影下,好似义警般,试图从暴徒手中保护无辜的行人。
伴随着子弹再度夺去几名暴徒的性命,交战双方总算注意到那名义警的存在。
“他妈的!”其中一个帮派的头目骂道,“又是那家伙!”
“RPG拿出来!今天必须要让这家伙死在这里!”
头目发话,底下的杂兵随即从车中拖出一台RPG,抗在肩上,将准星瞄准高楼上的义警。
点火声响起,义警任然未有撤退的迹象,不过数息,火箭弹便从炮筒中射出,朝着那名义警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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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沙游荡于索多玛的街头。
在这灯红酒绿的黑暗都市,他便像是比黑暗更黑暗的鬼魅那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每一处罪恶的阴影之下。
一次次的见证,一次次的将行却止,一次次的冥思苦想。
救赎之路无处可寻,放眼望去只余地狱,莫非方法终究只剩……毁灭/破而后立?
若不下定决心背负整座城市的命运/ma'at,那么即便是阿努比斯/Anubis也无计可施。
“这座城市正在走向深渊……”
艾沙站在高楼大厦的天台上,凭借狩猎神的权能,他能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听见与感受那源自数千米外的悲剧与惨剧。
若神明就要对世间的悲惨熟视无睹,那艾沙便是一个不成熟的神了。
——即使在这座城市成长便意味着要沾染上罪恶的淤泥,那也不代表着未诞的婴孩就必须背负这座城市的因果!
他不再能无动于衷。
越过楼宇,跨过街区,为了快上哪怕一秒,他飞檐走壁在各种常人难行的房檐、墙壁、窗轩之上。
但当艾沙到达后,却只见到那颗子弹刺入暴徒的手腕与头颅。
“这是……”无须经过思考,神嗣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推论的结果——这子弹并非只是神枪手的技艺。在仿佛百发百中的枪法下,还残留了一种对子弹起效的魔力。
“只有在子弹射出的动机是纯粹的情况下,子弹才能笔直得仿佛一道光。”
射出这颗子弹的人,心中仍存着“正义”。
在这座充满邪恶与黑暗的城市,依然保存下来的一道光明。
神明未必需要过程才能到达结果——在思想决定了它的结论时,身体也早已自发的行动。
艾沙掠过枪林弹雨的街区,仿佛闲庭散步在静止的世界里。当离开危险的街区时,他已经像对待珍贵的易碎品那样小心翼翼地将那位孕妇抱出危险的交战区域放下。
但他要拯救的人不止这一位无辜的孕妇与她未出世的孩童。
艾沙握住腰间的水壶,再一次借用泰晤士老人/Old Father Thame的神物,义警头上的水箱正在晃动、倾斜、变形。
倾倒的水箱中,无数的水流宛如瀑布般喷涌而下,神力赋予其超越地球的引力,犹如水流的保护罩一般分隔了火箭弹的爆炸与义警的肉体。
——若非阿努比斯也具备着守护的神职,那要将这水流塑造成守护的结界就困难了。
然而比这更困扰艾沙的,却是猛然缠上他心头的因果/重负。
艾沙感受得到,冥冥之中,已有一条丝索将那义警与自己绑在一起。
“……命缚。”
这未作思考便已行动的庇护,已将他与那挽救之人的因果牢牢绑缚。
那丝索是如此的脆弱纤细,与这人之子的性命一般脆弱纤细。只要神嗣挥动那无情的死神镰刀,那这份因果与命缚或许就要消散无形。
神明们一直与世隔绝,他们与凡人保持距离,与凡世的命运脱离联系,正是惧怕这不断纠缠而来的命缚。
倘若阿努比斯/艾沙下定决心重新回到神位之上,他就该断绝这将神明拽下天界的绳索!
但……他真会如此去做吗?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遐久,艾沙做出了决断。
艾沙在安全的地方轻轻放下孕妇,向她嘱咐:“离开这里,或者,想办法离开这座城市吧。这里不适合你和你未诞生的孩子。”
他未背负上这位孕妇的命运……或许是因为有那义警为她庇护的缘故。
未等这妇人言语,艾沙再一次消失在楼宇间——他去追寻那位义警,不是为了杀害或摧毁他,而是为了见证……
见这索多玛唯一的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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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多玛阴暗潮湿的街巷,一如米诺陶诺斯的迷宫,囚禁着在此地安居之人。
无论是谁,都无法逃离这里,罪恶的黑洞拖拽着灵魂,将所有希望吞噬。
那孕妇并未感谢你,反而惊恐地逃离。她双手布满老茧,但面容看起来却并不年长,约莫只有十七八岁。
若放在凯迈特,这还不是做母亲的年龄。她独身一人,腰间挎着一个布包,里面塞满了宣传单,看来依然在为生计而奔波。
为何怎么年轻便已身为人母,为何她孩子的父亲并未陪伴着她?
你无需细想,便已知晓其中的故事。
在米诺陶诺斯的迷宫中,无助的童男童女只能成为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兽的活祭。
当这名腹中孕育着生命的少女逃离时,她也一同从你的身上顺走了一些饰物。
这些饰品本是阿努比斯圣庙的遗产,虽然并未附着神力,但依旧价值不菲。
虽然你注意到她的盗窃之举,但你并未阻止。
想要逃离这座城市并不容易,金钱更是重中之重,但这份馈赠将会如何影响她的命运,就算是你也无从推测。
回过头来,顺着将诸神拽向大地的绳索,你在索多玛港口的某处废弃仓库中找到了那名义人的身影。
这里似乎是他的巢穴,他站在堆满杂物的仓库中,拆卸、清洗着桌上的枪械,似乎并未注意到你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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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活只是生命这一宏伟计划中的短暂时刻,愿这些赠礼能令你的孩子踏上改变及救赎的旅途。”
艾沙只是对那离去的妇人低语,将那被偷夺的财物化作赠予——他赦去她的罪。
无论这位妇人犯下,或将要犯下何等的罪恶,她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应该背负这莫须有的罪业。
也许这份馈赠会成为怀壁之罪,惹祸招灾,为她的未来平添一份黑暗。
也许这份馈赠能成为她买下离开城市的船票,渡过无数恶灵阻挠的地狱之河。
阿努比斯无从得知。阿努比斯驻足守望。
这位狼神只能在审判的大厅等候,期许每一位死者能通过那黑暗而漫长的生与死的狭路,将那通透澄净的心灵展现。
人们做出他们的选择,死神守望他们的终点,这就是他的责任。
艾沙转身离去,他越过罪城的阴影,无声走入义警的安全屋,伫立于黑暗中凝视。
他环视周围。
一张书柜,上面放满了书,刑侦学、搏击术相关的书籍看上去破破烂烂,几本世界经典名著,还有……安那其主义的哲学书籍。
一张用于拆解和维护枪械武器的工作台。
一张极为朴素的床,并不舒适,只提供最简单的休整功能。
一箱速食品,没有营养,但却能提供足够的能量。
瓶罐,塑料盒,以及其他杂物乱糟糟的摆在周围,显出此处将就作为据点的模样。
这些就是义警这一间屋子的一切,没有娱乐,没有生活,没有他自己。
艾沙开始对他感到好奇,驻足观察一会后,他终于从书柜的阴影中走出,宛如一个鬼魅一样。
“你好,索多玛的义警。”
死神诘问这个男人。
“你缘何要在这地狱般的罪恶之城做这正义之事?”
艾沙,这依然稚嫩的少年神向男人诘问。
“这座城市已像是命运的车轮,无法阻拦地将所有道路上的人全部碾成塵粉,你拉着人远离命运,却最终免不了一同走向终点。”
“反抗这无法撼动的命运,对你来说是有价值的吗?”
-
未能察觉到外人侵入的中年男人,即刻拾起桌上的手枪,下意识地对将枪口指向声音的来源。
当看见你的容貌与身形时,他诧异地顿了顿,虽然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但他仍然放低了枪口。
“你是之前的......”他似乎认出你的身影,但却没想到你看起来如此年幼,“虽然听你的语气,似乎很了解这里,但我看你应该不是索多玛人吧?”
“听着,孩子,我很感谢你刚刚愿意帮我。”他对你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是师从何方,但是索多玛不是像你这样外来的年轻术士应该待的地方。”
“孩子,你搞错了一个前提,我并不觉得我是正义的。”他顿了顿,邀你一同坐下,继续说道,“千万不要搞错了,我手上的鲜血,并不比那些恶徒更少。”
“无法阻拦?或许吧。”听见你的说法,他耸了耸肩,“我自然明白,以我一人之力对抗整座城市,无异于是螳臂当车。但就算没有人挺身而出,在一切落幕前就先宣布无能为力,难道事情就能变得更好了吗?”
“我选择反抗,是因为这是我唯一愿意做出的选择。我想要改变我的家乡,我希望后人不必再经历和同样的噩梦,我冀望我的身先士卒能启发同样不满现状的人。”
“或许正如你说的一样,孩子。结局不会改变,这座城市已堕落至无法挽回的地步。”
“但是,这样便断定反抗没有意义,未免太结果主义。不同的经过,哪怕结局一样,也会赋予整件事不同的意义。”
“我当然可以选择放弃反抗,接受资本官僚政府的剥削与奴役,日复一日的在他们的工厂里按件结算工资,再用寥寥可数的第纳尔换取面包与水,随后再度投入工作。”
“我可以理解有人这样选择,但我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哪怕在外人来看确实是无用功,我也要拿起武器,反抗这一切。”
“我的价值、我的选择的价值不是由外物赋予的,而是由我自己赋予的。相比于作为一个明码标价的工具活下去,我更愿意作为一个无价的人死去。”
“但是,你不一样,孩子。”他皱了皱眉,“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意,但你不是索多玛人,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正好等下要去城外处理一些事情......这样吧,你还有其他同伴吗?我送你们离开这里,就当作是还你之前出手相助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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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沙缄默地听完义警的回答,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神与人所注视之物天差地别。
死神伫立于万物的终点。祂回望。
众生所行过的黑暗小道。
他所见即为世人一生模样。
义警所述正确无比,阿努比斯所视即为结果主义——
但以凡人的哲学能阐述神明的思想吗?
转生为人的艾沙曾如此换位思考过:若人类步入死路的巷道,他还会前进吗?若人类爬上万丈的悬崖,他还会踏出脚步吗?若人类已见过自己死亡的模样,他还会无所畏惧地向死而行吗?
如果人类能见到神明所注视之物,那么他们一生所行会有所不同吗?
普罗米修斯曾给予人类文明之火,即使现今这样的时代,艾沙也听闻这位神明仍在试图教给人类更加广阔的事物……这令他有了抉择。
死神向前行步,缓慢得仿佛一步五十年,却又快如白驹过隙。在义警尚未反应时,死神已经到达他的身前。
少年神伸出年幼的手掌,按在了义警的胸口,像是轻抚,又像是轻推。但仅是这样轻微的力道,义警就向后退去,退去……浮在了空中。或者说,他飞在了空中。而他的眼前,还有一个自己。
“我并非独是人类的幼童,也非是操弄术式的法师。”
“我是死神,是守望尔等结果的狼神,亦是裁断罪业的审判神。”
少年神抬头,望着那空中的义警,他眼中红瞳映着灵魂的光,裸露的黑肤映着沙金的花纹,神威深藏。
“看看周围吧,义人。”他低语:“借我神力,你已成巴。在此时间,我会将你的卡和肉体保护,让他们免于凡俗的腐败。”
走在地上的义警眼神茫然,在艾沙的低语中,缓步走向刚刚的工作台,继续他之前对工具的保养。
而浮在空中的义警啪嗒了一下双翼,才意识到自己的情况——这飞于空中的,是一个有着人头的飞鸟,双翼漆黑,内侧碧绿,白身白足,但原本鸟头之处却是义警的脸貌、神情与意识。这物仔细一看,与回音鸟相似,却截然不同,更具灵性与神圣。
——其名为“巴/Ba”,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灵性。
古埃及的神话中,人体内的灵魂有“卡/Ka”和“巴/Ba”两种。
“卡”也被称为生命力,与人同形同体。人若饮食,卡亦饮食;人若休眠,卡亦休眠。
“巴”在人死后会分离,化作人面鸟身,展翅而飞,往来而去,享受祭物,等待前往冥府的卡归来,再与之汇合,化作永生的“阿赫/Ach”。
请允许我的灵在地上坚守,在永恒中凯旋。
允许我顺风航过你的国土。
允许我插翅腾飞,像那贝努鸟般。——《亡灵之书:他向奥西里斯,那永恒之主唱一篇礼赞》
艾沙没有停顿,他向前行步,打开了窗户。
眼中的索多玛在黑夜中仍霓光闪烁,但比那更加明亮的,却是人心。
血红的罪业缠在这座城市中的每一位居民身上,血红的欲念在他们心中像血一样流淌,又或者在某一次恶行中滴落,化作这赤红之城的一份。
他之所见,即为义警此刻所见。
“罪业缚罪业,恶念催恶念。无论生时缘何而始这行径,死后都难逃心脏被阿米特所噬。”
“倘若你们仍追寻救赎,或许子孙后代仍有纯净者可行过那黑暗长路,抵达永恒的芦苇地……可是,看呐!这罪恶之城已被恶业缠上,犹如旋涡般卷动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浩大城市,只剩你一人称义。若要挽救未来,或许只有付之一炬……”
艾沙转头,再一次如之前那般冷静而坚定地向义警询问。
“索多玛的义人啊,若不去正视必将到来的结果,那么所行所举也不过是梦幻一场。宛若白日做梦,不过泡影一生。”
“反抗这无法撼动的命运/ma'at,对你来说是有价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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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的巴之鸟翱翔于夜空,义人的心中咀嚼着你的话语。
他顿了顿,飞越赤红的漩涡,落在你的面前。
“孩子,就算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超凡脱俗。”他开口说道,“但这座城市是生我养我的家乡,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的样貌,也没有比我更能洞悉人心间孕育的毒液。”
“我在这里长大、成人,其他人所经历过的罪恶,我一个都未曾少过。我的双手与这里的所有人一样浸透着鲜血,我的灵魂与这里的所有人一样未曾逃离恶念的漩涡。”
“你想要向我展示的,我一直都知道。”他望向赤红一片的都市,对你说道,“但我从未想要依靠自己拯救所有人。”
“我所作的一切,只是想要拯救我自己。反抗这座都市的现状,就是我对自己的救赎。燃烧生命以对抗漩涡的引力,就是我的价值所在。”
“死亡并非我所惧怕的事物,徒劳也并非我所恐惧的结局。我惧怕的是我选择放弃自己的坚持,我恐惧的是我并非死于我所选择的事业。”
“我会成为在索多玛的夜空中炸响的惊雷,用我短暂的一生撕破无光的黑夜,验证这条救赎自身的危途。”
“索多玛的罪由众人所成,亦将由众人所赎。你所说的无法撼动的命运,最终不过是落在戏水者身上的雨珠,无人再在意它的存在,亦无人再顺从于它的意志。”
-
艾沙缄默不言,凡人与神明仍有一处截然不同。
神明无死,长存于世,千年不尽。数千上万年的凯迈特,行过黑土地的凡人不知千万,然而神明之名却依旧一如当初。
哪怕有朝一日像阿努比斯这般,因固守破灭的冥界而一同消散生命,死神的灵魂依然会随命运/ma'at的秩序转世重生。
凡人人生苦短,向死而生,本该如履薄冰般谨言慎行,以途死后久居芦苇地,与诸神们共享永生之乐。
可索多玛的罪人们早已知晓自己死后无路,即使能行过黑暗小道,渡过冥河,来到审判厅,也只会被喂给吞食亡灵者/阿米特……那他们便只剩人生一世可活。
既然结果早已注定,那又何必再去在意?
艾沙回想起那位自己追寻已久白衣的少年神,那位如今又令天使来试图令自己得见救赎的友人。
他似乎开始明白,那些天使口中所言“如今我们将在这里,向你展示,从光中降下的救赎。”是为何物。
这座罪恶之城已然深陷恶性循环的业果之中,对于埃及诸神而言,只能袖手旁观,直到索多玛自我毁灭。——这也是为何这座城市立于凯迈特边缘,如此岁月过来却未曾有一位埃及神明伸手帮助这座城市解消因果。
命运注定它只有毁灭一个结果。
而阿吞想告诉艾沙的便是这一件事:
只有阿多奈的救赎才能拯救罪恶的世人。
死神叹了口气,用权杖轻敲土地。响声一过,义警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身体里。
“我曾听闻过一位神祗的救赎,可那不过是将一切消融于平等的死亡。”
于是他便诚恳说道:“我不认同那种可以称之为救赎。”
“将所有的坚持、人生与罪业全都净化,归于原初——那只是逃避,将你们的自我拯救也一同化作虚无。”
这位阿努比斯的转世说道:“凯迈特的诸神从未认可救赎之说,因为万物都应该按照命运定好的那般行走。然而于你们而言,命运却早已不是需要遵循之物……你渴求自我救赎,也渴求这座城市的自我改变。哪怕这座城市早已罪业累累,终将毁灭。”
“但只要我在索多玛城里独见仅你一个义人,我就为你的缘故试着饶恕这地方的众人。”
冥界已然消亡,命运已经失去了它的终末。没有哪一座沙丘是永远定型的事物,世界也不断地在改变着。
如今,艾沙也在渴求救赎,渴求着与阿多奈并不相同的拯救之法!
“请你去行公义之事吧。倘若这座城市要遣神魔来阻你,便由我来击退它们。”艾沙向义警誓说。
“我会见证,见证你拯救自我的危途;我当守望,守望你一生救赎的结果;而你死后,我便在审判厅中等待你的到来。”
-
时间飞逝,你在索多玛已逗留数月。这段时间里,无论义警是否接受,你始终观望、看顾着他。
数月以来,你见证他解决了不少黑帮、揭露了不少涉黑政客、更是捣毁了不少血汗工厂。
但泰晤士老人的委托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这座城市也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变化。
而那三名阿吞的泰坦之卵,自从试图引导你与因陀罗的神嗣开战之后,便再也未曾出现。
你时常怀疑,阿吞说不定就在这里,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今日,一如既往,义警正在策划新的破坏行动。
只不过,这次似乎有些非同寻常,相比于往常沉默寡言的他,这次他显得更加兴致高昂、像是常年的努力终于要得到结果。
“我明白了。”他对手机另一头的人说道,“那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这是我们一举捣毁这一切的最好机会了,千万要谨慎行事,不要暴露。”
话毕,他便将手中的一次性手机砸烂、丢进一旁的水桶。
随后打开据点的保险箱,从中拿出一个密封的手提箱放在工作台上。
“死神,”他转头望向你,朝你说道,“看来你的见证就要接近尾声了。”
“我终于找到了攻入中心大厦——那座位于索多玛中心的摩天大楼——的方法。”
“死神,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见证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守望索多玛。”
“但既然你决定留在这里,你是否愿意在这次行动中为我提供帮助?摧毁中心大厦是我最后的愿望,我希望能够汇集一切可以寻求的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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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而去,艾沙已见证这座罪恶之城中所生种种恶行。
黑暗龌龊污秽之事痕迹遍布凡尘,令艾沙第一次知晓凡人最阴暗的那些部分……此时,这位阿努比斯的转世之身,才终究体会到“审判”这一权责的重量。
那些生命不可承受之轻,确确实实的流进人心的深处,不可抹去。
见过了那么多的黑暗,若说他心中不生出厌恶,那是不可能的。但倘若要做见证凡人一生的神明,便不得不将这些景象映入眼中,做出评判。
一次又一次,积千百万次……有些时候,那些肮脏的形迹就要让他充满怒火,叫那些行恶事的人遭受惩罚;有些时候,一件恶行又勾连无数悲剧,便令艾沙要偏颇,做出不恰当的裁断。
这些艾沙都得忍耐住,在不断的见证中思考正义与罪恶的本质,明了手中审判的含义。
艾沙有些时候也会思考……是否正因为人类的这一面恶劣的本性,才叫数千年来的芸芸众神不再踏足红尘,远离世俗?
但人之灵魂却应当生来便如光之化身那样的纯净,又为何会因为生命的重量而染上尘埃?
只是重复成百上千次的审判,又是否真正有一天能够将世人救赎,带往永恒的芦苇地?
他仍有许多不解的疑问,而这正是他见证到此刻的理由。
“……义警,我仍有遗憾的事情要告于你。”坐于窗台的艾沙观察着眼前的义警后回答道,相处这段的时间后,这位神嗣与这位凡人早已互相了解了许多对付的脾性。
“凡人之间的争斗与执着,我不会擅加干涉。正如我那日所言,我所作便是为守望尔等的选择。只有在这一切都已陷入不被命运所饶恕的状况下,我才会应宿命业果而行惩罚。”
“我不是你的守护神。”艾沙再一次说道,哪怕他已然保护过许多不该死的可怜人,他至今仍将自己的职责恪守:“这罪恶之城是否会在今日因你的行举而毁去,再从那破灭的终局中重获新生,这一切我也不能将之肯定……因此我也只能见证,守望你和你的伙伴,以及这座城市最后的选择。”
神明是如此绝情?又或者艾沙因那一次又一次的审判对这座城市灰心?……或者,艾沙只是不想因知见障而误判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但是……我也会许诺于你。”艾沙跳下窗台,阿努比斯的神格在他身体里茁长,令他赤眸显出亮光。
凡人遵从神明的教诲,那神明便该回报于他们的信义……秩序正是因为这正义的平行线不断迈步向未来。
“倘若那释提桓因陀罗的恶身出现,要以那恶念阻碍及破灭你们的正义,我便不再念及他可能迎来的改变,必将他的罪业审判。”
“倘若阿多奈的天使们再一次以救赎之名出现,要依靠消融毁去你们所行的未来,那我也当立足于我那挚友的身前,为见证这一切的结局与他再次相战至晨光昏暝。”
“倘若是这天地不公,而命运竟也不允许你们以人的身份去做出抗争与自我的救赎……那时,我也会站在你们这边,为这生命本该行进的道路,改变这已扭曲的因果,纠正这脱节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