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代表「火焰」的徽记,我想足够你们应付那些不长眼的底层佣兵了,有什么事就自己做决定,真有邪教徒就直接格杀勿论。
强调:别再烦我了!!!!!!!!!!!!
——佐笛
“虽然是够不耐烦的。”我看着桌面上一排整整齐齐的徽记,听着艾伦无比还原地念完佐笛附上的信,不由感叹道,“但佐笛队长出手可相当阔绰又贴心呀。”
那徽记上的火焰拳头闪闪发光,显然比普通卫兵手里暗淡的徽记要高级上不少。
“这信也要留一下。”木机者拿过自己的徽记,还不忘把信封也塞进兜里,“免得被某些不长眼的小焰拳们纠缠。”
说实在的,这个佐笛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嘴上说着别来烦我,却还专门往精灵之歌送了这些相当有用的徽记。而且每一个都和他平级——这说明他要弄到这些玩意儿还是要花上一番工夫的。
“噢耶!我们要当英雄!我们要开始冒险啦!我们自己的大冒险——”正准备动身再次前往剧毒海怪皮革厂时,邻桌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一个半身人,一个豺狼人,一个鱼人,一个熊地精——看起来是一支比我们更稀奇古怪的冒险队。
他们很高兴地大叫着,看起来快乐极了。
穿着蓝色斗篷的豺狼人看到了我们,站上椅子冲布莱斯和祇米喊了起来:“嘿,你们两个!要不要来加入我们「比膝盖高冒险者协会」?”
似乎是过于激动,他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下去,还好有旁边的鱼人兄弟扶着他。
“啊,我还是算了吧。”布莱斯皱皱眉,站到木机者身边比了比自己的身高,“我可能不太达标,而且我身上还有自己的任务。”
“噢!真可惜!”豺狼人失望地说。
随后他又看看祇米:“那你呢小施法者?”
“这……”祇米犹豫道,“加入你们我有什么好处呢?”
“加入了我们就可以冒险了!”豺狼人喊道,“我们就可以和冒险者一样了!”
“这……可是我本来就是冒险者……”
“有趣,那你们都会些什么呢?”木机者在这时开了口,“有什么擅长的东西?”
“我会……杂技!”熊地精说。
“我会喝水!”鱼人。
“我会动物交谈。”半身人说道,他看起来是个德鲁伊。
……
这群奔放的冒险者叽叽喳喳地谈论着自己的才艺,跳跃以及捶桌子的动作把桌椅震得频频颤抖,不时发出砰砰的响声,杯中的酒也因此溅出了一些。我面无表情地站着,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心中盘算着这次的剧毒海怪之行会有多凶险。
“我会法师的很多法术!”最后,豺狼人嚷嚷道。
“什么?你会法师的很多法术?”祇米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加,都可以加!只要能探讨技艺……”
“哦?那我可要把我最厉害的法术教给你了——火焰箭!这可以作为你加入我们协会的奖励——怎么样?快加入吧,别跟那群家伙鬼混啦!”
“这……”祇米愣了愣。
木机者挖了挖耳朵,饶有兴趣地在一边看戏。
布莱斯也慢条斯理地抽出自己的小匕首,用纸巾擦拭起来,一边悄悄抬眼观察着祇米的反应。
两人还时不时眉来眼去地相视而笑,眼神里的表情丰富极了。
“这——”半身人少年失望地叹了口气,“火焰箭你教了我也学不会呀。”
“那可太遗憾了。”豺狼人的耳朵耷拉了下来,“毕竟我们「比膝盖高冒险者协会」还是有门槛的。”
“不过你们有什么冒险任务的话,可以交给我们来做。”他又很快恢复了那副精力过剩的姿态,“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要叫他们一起去剧毒海怪吗?”我低声问道。
“他们……”木机者严肃地说,“我觉得这就像把蚕蛹丢进鸟的嘴里一样,不太好,不太好。”
“也是。”我突然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这群家伙的实力问题,“那还是不要叫他们了……”
“好啦!”协会的半身人忽然仰起脸,开心地大叫起来,“「比膝盖高冒险者协会」要开始我们的秘密会议喽!”
他仿佛是没有看到周围那些充满惊奇的目光,起身径直走进了楼梯旁的一个房间里去。
其他小伙伴们自然也跟着鱼贯而入。
“不准偷听!”
进门之后,豺狼人突然转身又探出头来,郑重其事地向外面大喊了一声。
而后,是巨大的关门声和上锁声。
木机者站起身来。
“走吧走吧。”他笑着道,“至少他们不是什么邪教徒。”
白天的皮革厂显然比晚上正经得多,门外摆着一排排木架,上面晾晒着熟褐色的皮革,而工厂内,则不断传出机器运作与皮革拉车的声音。
看来昨晚我们把事情想得太极端了,这里至少表面上是一家相当普通的皮革厂。
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
我知道了,知道这些女工来这里的原因,知道她们在这里的生活,知道她们的心境,知道她们为什么生活如此不堪却依然委曲求全。
这冰冷、尖利、聒噪又乏味的声音中承载了太多东西。
我害怕起来。不是因为她们的生活,也不是因为前方未知的危险——我害怕的是这座城市的真相,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救赎的绝望。
“还记得之前的刺鼻味道吗?今天我带了叶子来。”布莱斯晃了晃手中的红豆杉叶,“检测了一下,这些气体虽然是正常皮革厂就该有的,但还是有毒性,如果长期吸入会影响智力,体质也会变差。”
我点点头,然后努力让自己忘掉刚才的想法,把它们从心中抹去。如果是伊洛希,就一定不会在自己根本没可能解决的问题上忧思感伤,因为那根本没有意义,就像遇到问题只会哭一样。
突然起了风。风中带着杀机,风吹来了云。郎朗天光忽然变得暗淡褪色,大块的积云在天苍穹中翻滚,宛如在咆哮的野兽。
“你有能力驱散这些毒素吗?”木机者小声问。
“啊。”布莱斯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是个圣武士,但我现在还做不到这个。”
“这样子啊。”木机者摆出一副准备施法的架势,“等我几分钟,伙计们。”
德鲁伊自然是要对周围的魔法效应进行一番侦测,却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
“道路,大门,雾气,臭味……所有的一切,”他严肃地宣布,“全都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魔法的痕迹和气息,太奇怪了……”
他把肩头的小老鼠放下来,塞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怎么说?我们这就进去调查吧?”
祇米站在他身边,双手握拳,像是很激动地微微颤抖。
“别冲动,”布莱斯拦住这一大一小两个家伙,“要进去的话,我们还需要有一个正当理由。”
“咦,我们不是有焰拳的高级徽记嘛?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木机者掏出那泛着金红色光泽的金属徽章,用袖口的布料擦了擦。
布莱斯轻轻戳了戳墙壁,一脸不可思议:“你确定用焰拳的身份进去不会直接开打吗……”
“也对。里面可能有不少邪教徒……”
“很高兴你意识到了这点。我倒是不介意光明正大地和他们大干一场,但里面还有很多无辜的可怜女工……不如我们假扮成来买皮革的人?”
“然后借生意来钓出里面的管事人,找机会把他单独制服然后从他的嘴里挖出情报。”了然了布莱斯的想法,我接着设想道。
布莱斯点了点头,又提出了另一个方案:“装作进来打工的外乡人当然也可以,之前布兰克不是说过他们老板很希望让城外人来皮革厂工作吗?不过这样的话会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装备可能会被没收,没有装备的话至少对于我个人而言是挺要命的。”
“藏包里?”机关人的想法总是相当有趣。
“那恐怕需要魔术袋做成的包吧。”我轻笑道,“还是做生意买皮革吧。”
“就这样吧。既然这是个皮革厂,那至少还是要做生意的,总不至于客户来了都要打出去吧?”
闻言,我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一个壮汉打开了门——就是昨晚的那个。
他穿着棕褐色的粗布衣,身上不仅带着令人作呕的皮革味,还有股劣质酒精的味道。与衣着打扮和粗鲁的动作不同的是,他的脸虽然沾了尘土却相当光洁稚嫩,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家伙可能还是个孩子,甚至大不了祇米几岁。
我向他致意,他似乎有些惊讶,好像从没有人对他做过这个动作一般——深蓝色的眼睛里有股茫然的雾气,带着小屁孩才有的少不更事。
“你的主人叫我们来这儿,”我彬彬有礼道,“说是让我们来看看货物质量,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你们的品质一定会让我们满意。怎么样,领我们进去转转可好?”
他的眼睛再次惊讶地睁大了,好像从没听说过这回事。
当然,也确实没有这回事。
“呃……”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门,“好吧,那几位请进吧。”
“你们可以看看我们工厂的环境,我们的皮子缝纫得都相当不错。”
我警惕地望着四周,昏暗的灯光下,女工们默默低头干活,皮革的恶臭从她们手下的机器和皮料中飘出。一簇簇的废料在地上堆积着,所幸我们走的地方倒还算干净,至少是足够下脚,只是浓郁的气味依然令人作呕。看起来,这里的女工们不仅住宿条件差劲,工作环境也相当不堪。
“你们这儿的工人看起来一个个没精打采的,真的能做好皮子吗?”
“嗯……现在的工厂就是这样,生产皮革就一定会产生毒素,我们也没办法。”他说,“这些女工是最便宜的工人了,说难听点就是消耗品。”
不同于开门时的生涩,此时他的语气相当老练油滑:“不过,对于咱们这种谈大生意的也不需要关注这些了,不如先往下转转,我们皮革厂是半地下的,有好几层呢。”
经过那些正在工作的女工,跟着他一路向下,皮革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仿佛我们正走向一个充满剧毒的深渊。
道路尽头,站着两个暗绿色皮肤,长着大耳朵的矮小又瘦弱的生物。
“嘿,”我碰了碰身边的木机者,小声问,“你有没有见到前面有什么奇怪的生物?”
“我看到了……”木机者掀了掀自己长满青苔的斗笠,直接向带路的男人问道,“那是一只地精吗?”
“啊,对,他后面还有一只。”男人说,“我们雇地精来看门,他们比那些女工还便宜呢,如果不是他们干不了做皮革的活……”
正说着,我们就走到了地精看守的大门前。
“总之,从这里进去就是了。”男人接着说,“对了,武器是不能带进去的,不是说不信任你们,只是……不太合适,各位大人能理解吧?”
他小心地向我们欠了欠身。
“没问题。”我说,“不过可别弄丢了……”
“放心,”男人连忙说,“武器会交给我们英勇无敌的地精大骑士保管,不会有一点儿问题,也不会乱动你们的东西!”
两个地精闻言立马将双手放到体侧,脑袋摆正,大大的耳朵也立起来,尽可能用他们矮小猥琐的身体做出一副威武的模样。
“既然是带我们参观,那能不能帮我们打个火把,毕竟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像你们那么好。”在这种又臭又黑的环境中,布莱斯显得异常不安。
“进去就好了,工作厂房都是有火把的,要亮堂多了。”男人招呼道,“毕竟在这里做的可都是细活儿,工人们也都是熟练工,不像上面那些耗材一样。”
“我明白了。”布莱斯点点头,交出了腰上的刺剑,“这柄剑对我来说很珍贵,希望你们能好好保管。”
木机者掏出自己的弯刀,我也卸下背上的弓和剑囊,但短靴两侧还藏着两支匕首。
“这只是一根普通的手杖,”祇米摸了摸自己的小魔杖,轻声说,“就没必要了吧?”
“当然没必要了,再说我也不想管这事儿。总之,请进吧。”
“老大,老大姐——”男人边走边朝里面喊道,“有大客户来了!”
厂房内确实相当亮堂。
一个身穿露肩红裙的黑发女人走了过来。在她的身后,是几个低头工作的女工,这些女工的衣着打扮的确要比外面的那些更干净一些,甚至袍子上还有些花纹镶边作为装饰,有一个还戴着项链,尽管那首饰已经有些发黑了。
朝我们走过来的女人似乎就是所谓的“老大姐”,比起这里其他人,她穿得相当清减,两条手臂和大片的领口肩膀都是裸露的。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男人,步子放得很慢,长长的裙摆在高跟鞋周围轻轻摇晃。
男人笑了,有些谄媚的神态:“看,我们的大客户——”
我也看向她,整理了一下衣领。
她的皮肤有些干燥,脖子和露出的手臂上是一片一片银灰的斑驳,只有面颊看起来还算健康。
周围的女工们头也不抬,继续默默做工。
“没错,”布莱斯礼貌地说道,“我们是来买皮革的。”
“老大姐”歪了歪头,狐疑地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领我们进来的男人。
“买皮革?当然,我们这里有下城区最好的皮革……跟我来吧。”
“我们所在的这里就是……皮革的缝制区。晾干的皮革在这里会被一抽一抽地打成比较好的革子……往下看的话是染色的地方。”
相比于男人介绍皮革厂时的油滑模样,她的话明显要生涩得多——“头儿”对自己厂子的熟悉程度难道还不如一个看门的手下?
“再往下是钉制……算了,我还是带你们直接去看看吧。”
不过,虽然介绍得磕磕绊绊,但内容上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再下一层,就是“老大姐”所说的染料间。
染料桶摆放得相当整齐,但角落却有几处小小的污渍,与正路上光洁平整的区域相比,显得有些突兀,仿佛是刚被匆匆打扫过的一样。
“我们的皮革在这里染色,有红色、蓝色、绿色、黄色、青色……总之五颜六色的,呃……请随意看看吧。”“老大姐”继续磕磕绊绊地说。
多少有些可疑。我背起手,眯着眼睛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假装在鉴别着染料品质。染料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都没有启封过。地上有些东西被拖拽的痕迹——他们草草收拾的,似乎是些别的什么东西。
从痕迹来辨别,像是不到二十斤的袋子……总不能是面粉吧?
布莱斯朝我缓缓走了过来。
“我找了个地方悄悄神圣感知了一下。”他短促地低声说道,“这里有不少不死生物。”
我苦笑了一下。
“再往下就是一些缝纫机之类的……”“老大姐”带我们走入最后一层,挠着头费劲地说道,“总之就是些类似的无聊枯燥的东西,没什么太值得看的。”
“怎么样?”她接着说,“你们想订购一批皮革,是吗?”
“是的。”我用富商的姿态做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谈生意的话该找谁?你是这里的主事人吗?”
“谈生意的话,”“老大姐”伸出一只手臂,朝一个小隔间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到这里来吧……”
一个白衣白帽的男人正坐在张靠椅上,优哉游哉地抽着烟斗。
“这是我们的头儿,负责具体的商业谈判。”女人的声音忽然有些嘶哑,“你们可以跟他聊聊生意。”
“好的。”我礼貌地向男人致意,随后看了“老大姐”一眼,“这位女士,您方便先回避一下吗?”
“太好了,我太想回避了。”女人笑了,将手在白衣男人的肩膀上拍了拍,“咱们打点儿紧,还有……还有工作没完成呢。”
木机者僵硬地做了个致意的动作,看向男人的眼睛,后者细长的眉毛下,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闪过淡淡的冷漠。
“这里装修还蛮别致的嘛,先生。”木机者继续用一种商人的口气说,“是舰船风格的吗?”
“呃……这不是装修成这样的。”男人解释道,但眼神根本没放在木机者身上,“实际上,大概是几十年前……可能是50年前吧,剧毒海怪是一艘海盗船,船长名叫卡尔顿,他好像是祈求了什么邪魔的帮助,得到了一个很强大咒语,想要洗劫整个灰港,却被当地的英雄和冒险者们击败了。临死前他将这艘船开进了岸上,然后他自爆了,炸出了一个大坑,船就被埋在了地下。
“几十年后,我们把这艘船买了下来,开了个皮革厂。”男人说,“还别有一番风味,不是吗?”
他的口气依然很悠闲自得,却让我从中感到了钢刃般冰冷的危险。
布莱斯嘴角的微笑逐渐消失了。
“亏你们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办厂。”他说。
“真好玩!”木机者比了个大拇指。
“希望各位老爷不是在冷嘲热讽。”男人叼着烟斗说,“总之来谈谈正事吧。我们这里一天能出好几十张皮子……你们是外面来的商人,是吧?”
“没错,”我礼貌地回答,打量了一下周围狭小的空间,缓缓向他靠近,“我们是从外地来的。”
“嗯……”男人点点头,“外地来的商人……”
已经到了桌边……
木机者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支烟斗,烟叶都没放就学着男人的样子唑了起来。
“那么,”男人正色道,“你们需要订购什么样的皮子呢?数量需要多少?”
“我们需要几十块质地精良的料子。”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此时,已经能碰到他的椅子了,“我们有一堆骑兵,要给他们打造上好的鞍具。”
“一队骑兵?”他眼光一亮,“嗯……看来是笔不小的生意……我们的皮子大概50金币一张,一张足够满足四到五匹马。如果是一支差不多的骑兵大队,你们大概会有100匹马?”
他白色的衣服上满是褶皱,衣角上沾满深色的灰尘……
“差不多,不过你们给得了这么多吗?”我不露声色地靠近着,心不在焉地说着。
男人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轻轻从口中突出淡淡的烟气:“之前说了,我们一天就能出好几十张呢。”
“你们的皮子质量如何呢?”木机者终于玩够了烟斗,抬起头来,眼睛中的红光闪了闪,“皮源怎么样?”
他抽了一口烟斗。
我能看到他的喉结正随着动作轻轻滚动……
“都是城外的屠宰场现杀的,送过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儿……”
就是现在!
我抬腿用膝盖撞上他的小腹,顺势抽出靴侧的匕首。
他呜咽一声。
感觉到锋刃已经划破了他胸前的布料,我适时停住了腕上的动势,抬眼望向他茫然无措的紫灰色眼睛。
“有些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可以老实一点。”